陈奇低头良久，才清朗应了一句“好。”

“那你放假回来吧？”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就只剩这一个了。

他灼灼望着她，浓密的睫毛都在颤抖。

乔念的第七感告诉她，她再过分下去，前面所有的一切就都要被推翻了。这个孩子已经忍到极限了。

“回吧。”她说。

乔念又想了想，“你那个女同学，叫虞……”

“虞若晗，我跟她没什么的，”陈奇急得都要冒汗，“都不太熟，没说过几句话。”

乔念摇头，“不是，我没问你。我那天看见她，觉得她真的好漂亮，好可爱，而且很单纯。我真的很喜欢她。这样的女孩子，肯定有很多男孩子追求吧？”

陈奇松了一口气，“可能吧。”

而且，那小女生穿的衣服也不便宜，乔念看得出来，她家庭条件也不差。

去年穿的跟她撞衫的那件木耳领的白衬衫，是卢彩凤买的，但凡她买的单品，最低也要在四位数附近徘徊。今年穿那一身黑白配，看材料和设计，都不会是小品牌的产品。

在这一点上，乔念都觉得自己很市侩。但她近乎固执地认为，还是要找一个家庭条件好些的，陈奇以后的另一半，还是应该找一个家庭条件好的。他太可怜了，连一个亲人都没有。童年的悲惨，他真的需要一个散发着温暖、裹挟着浑身爱意的人，用阳光把他生命中的雾霾全驱散。

他这么努力、这么乖，这世界应该多几个人疼爱他的。

“谁要是能追上她，带出去肯定大家都羡慕死了，”乔念说，“其实交女朋友也体现一个人的品味的，你知道吗？交一个不合适的，比如说年纪不合适的、太老的，带出去只会让朋友笑话。”

“我不会交女朋友的。”他说。

因为只顾着做出承诺，陈奇忽略了，她说，‘年纪不合适的’——‘太老的’……

“明天我赶早班飞机，你就不用送我啦，陈奇。”

“我送你，我已经请假了。”

乔念放了刀叉，“你看，咱们刚说完。什么事情最重要？对于一个男孩子来说，有本事、有事业最重要。对不对？”

不对。你最重要。

陈奇想。

可是如果你说事业最重要，那就是事业最重要。

他低头切牛肉，牙咬得很紧。

“明天早上，我爸开他那辆奔驰送我。你看，有钱就可以买好车，就可以不用挤地铁。是不？”

陈奇点头。他会好好赚钱的，以后也会买好车给她坐。

“而且，”乔念又啰嗦了一句，“他的车是可以光明正大、舒舒服服开出去的，是干干净净赚来的钱。这样的钱，花着才心平气和、才理直气壮。”

陈奇在之后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都一直在回忆这顿饭。

他爱上一首很老很老的歌。一个人的夜里，听着听着，就落泪。

一个男孩子的初恋，酸涩与甜美，全是她给的。

‘你说你已经不再爱我，为何还如此地关心我。

既然你还有那份心，为何我的话你却不听。

当我再一次接到电话的时候，我都一直以为你要回头。

当我再次接到电话的时候，你却仍然对我说，我们永远是朋友……’

既然不要他，为什么还要关心他。既然决定抛弃他，怎么还那样舍不得他。

第41章 第 41 章

◎大鱼大肉◎

陈奇上高一后的第一场比赛, 就是‘五洲杯’全国青少年田径锦标赛。比赛地点就在B市。

下飞机的时候，陈奇想起乔念请他吃西餐那次跟他说的话。他想，没有错，她总是那样聪明、那样对。因为是省队的一员, 所以坐飞机来, 还有酒店住。不像前次，他一个人灰头土脸, 坐了一路慢吞吞的火车来, 最后更灰头土脸地回。

带队的是省队池教练。四十多岁, 身材有点矮，但很结实。以前是扔铁饼的。

这些年来, N省在田赛项目上有优势，尤其是跳远和投掷类项目, 每年都能拿回几个奖牌。老池当年也曾经是全运会冠军。

但是在径赛上就有些疲软了，能进前八就不错。所以，田赛那边人多, 男男女女来了三十几个；径赛才来八个人, 4*400米都需要一个练跳远的来客串。

陈奇是年纪最小的。刚高一, 原本这个年纪身体发育还没完成，力量和速度都不是巅峰。但陈奇天分高、训练刻苦、成绩好，一路打上来。谁都没话说。

代表队下了飞机，就有大巴接运动员到定点酒店入住。陈奇一路盯着窗外, 像一只饿狼盯着肉一般贪婪地望着窗外的事物，他想多看看她一直学习和生活的这座城市。

车辆行驶在机场高速路上，起先只看见绿化带, 后来渐渐有了人烟。远处是一团团的高楼、偶尔能看到更繁华一些的商业区, 人也多了起来。看上去跟他们N市也没什么太大分别。

但陈奇就是觉得看不够。想记住每一个地方、每一个建筑物的样子, 或许她曾经来过呢。可惜他连一条路的名字都不知道。

分房间的时候，陈奇被分到了田赛运动员聚集的三楼。他很诧异，老池说，‘要让那个客串4*400接力的跳远选手跟另外三个接力选手联络一下感情’，所以把那个跳远选手分配在了径赛运动员的二楼，然后只能挑出一个径赛选手放在三楼，就是陈奇。

陈奇背了自己的袋子默默转身，忽然背后被人拍一下。

“弟弟，帮助拿点行李呗。”说话的是一个跳远女选手，身材也高，跟乔念差不多，在女孩子里算高的了，短发，以前经常给大家买水喝的。

叫什么名字陈奇忘了，只记得她也姓陈，所以一直管他叫‘弟弟’，说五百年前是一家。

陈奇也听话，左肩挎着他自己的旅行包，是队里统一发的；右手拖起那个姐姐的旅行箱。朝电梯间走去。

“哇，真的好可爱啊。”他人还没走远，身后一声尖叫，是投标枪的女选手，“本来以为他不爱理人的样子，没想到这么听话。好想摸摸。”

“滚，”那跳远的陈姓女选手说，“摸哪里？你个色女。”

“摸头不行噶？”

旁边上来一个投‘三铁’的女选手，不高、很壮，用肩膀撞了一下那投标枪的，一下给她撞了个趔趄，往前奔了好几步才堪堪站稳，“大头还是小头？”

那姓陈的跳远选手‘操’的笑骂一声，道“你们这群女流氓”，然后一个人快走了几步，追上陈奇，进了电梯。

她飞快按了‘关门’键，摇头晃脑、欢快无比，在后面那几个女孩子的呼天抢地中，合上门，跟陈奇两个先上了三楼。

陈奇的100米比赛在第二天下午，吃晚饭的时候因为住在三楼，就跟着田赛的选手们一起下楼。酒店里是自助餐，整个大厅中间、四周全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美食。

一进大厅就是两个冷柜的蛋糕，有圆形、有心形、有菱形、有巧克力的、有草莓的、各种水果装点……还有一杯一杯的布丁，提拉米苏、甜甜圈等等。这些甜点最是诱惑，花花绿绿的，样子非常漂亮。

陈奇其实是没吃过这么高档的自助餐的。

四岁之前他有没有吃过不记得了；四岁之后他舅舅反正是从来不带他去吃什么自助餐。待到他上初中，一个人搬出来住，一个月生活费只有600块，别说自助餐了，快餐有时候都吃不起。跟着市队集训的时候，大家吃食堂，虽然不花钱，但实在也算不上什么自助餐。

他问旁边人，“那冰柜里的可以拿吗？”

刚好那陈姓跳远选手在他旁边，直接把冰柜打开，“你拿几个，别多拿。这个特别占肚子，等下你吃不下别的东西了。再说，高脂肪，不健康。”

陈奇一笑，果真只挑着好看的拿了三个。

那女生被他这一笑晃得有些晕，于是不禁多看了几眼。又觉得这弟弟果真秀色可餐，180的身高、修长而结实、身上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力量的好身材，人还长得俊美。那一对狭长的、外散着双眼皮的眼睛，瞧着你就让你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