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祁当场高兴得险些把教练席的棚子掀翻。

回程的那一天B市下大雨，隔着飞机的窗子，像是直接从天上泼水下来，都看不清外面的停机坪。不等飞机停稳，陈奇就在座位上跃跃欲试地。

坐在前舱的空姐不得不反复拿广播提醒他，“32F的先生，为了飞行安全，请您在飞机停稳后再拿行李。”

好不容易下了飞机。陈奇坐在Q大校车的座位上，一直朝窗外看雨。因为前些天摘杨梅时不小心把手机摔坏了，他也没事干，只能看雨。

又想到那杨梅摘得很不划算。本来想摘给乔念吃的，结果费半天力，手机也摔坏了，最后一尝，特酸！根本没法吃。

同排右边的两个人正在小声聊天，其中一个刚好说到：“那你女朋友是学霸啊，牛逼。”

听到‘学霸’两字，陈奇条件反射就朝他们望了过去。这真是‘刚想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他正愁无聊。

另一个男生朝他笑笑，然后转回头继续对他的同伴说：“是，特厉害。GRE考280。”

一听他说这个，陈奇嗯哼一笑，这简直就是关公面前舞大刀，追着跟他奉献凡尔赛的机会，于是立刻加入了他们的讨论，“我女朋友GRE325。”

那两个人都是“哇”的一声，崇拜地看向陈奇，“上神降世”。

陈奇上挑的眼梢间都是得意洋洋。是真的，有一次他在乔念的书桌上看到的。那个成绩单一看就特别厉害那种，全是英文。又有很多格子和数字。他问乔念，乔念还不愿意多说，匆匆收了起来。谦虚的。

最后在他锲而不舍的追问下，才磨磨唧唧告诉他是一个叫“GRE”的考试成绩，325分。

“那你女朋友也是今年出国吗？”那个男生问陈奇。

“出什么国？”

“GRE就是为了出国留学考的啊。”

万里晴光，霎时乌云满天！

这一天的雨，下得特别大。记忆里B市从来都没有那么大的雨。

像是从天上用瓢泼下来，一瓢一瓢泼到大巴车宽阔的大窗子上，然后稀里哗啦流下去。把所有东西都冲走了。一点不剩。

莫名其妙的，耳边就是那逼人发疯的嗡嗡声。

“那她也是今年出国吗？”

“不出国谁考GRE干嘛？”

“她这成绩可以申请最顶尖的美国大学了。”

前一秒还在盼望这辆大巴直接飞回Q大的，现在却只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他还兴高采烈跟人炫耀她的成绩！妈B的，那是她要出国考的成绩啊，这次跑远已经满足不了她了，直接就要逃到地球另一端了！而他居然还在像个傻子一样地炫耀她。

跑到生命科学院研究生宿舍的时候，旁边宿舍出来一个女生。“乔念和高莉都回家了。她们毕业班，今天就放假了。大约走了有……半小时吧。”

陈奇边下楼，边打电话。乔念的电话没人接；然后他打给高莉。

“我们在学校门口分的手啊。”高莉说。“就二十几分钟之前。”

陈奇又打电话查询，今晚最后一班飞N市的飞机8：30起飞。他看了看时间，飞奔着又出了学校。拦住一辆出租车，“师傅，麻烦快点，去机场。”

飞往N市的最后一班飞机也起飞了。

透过宽大的玻璃窗，陈奇看到那架飞机，在跑道很远的地方，滑行、起飞、攀升……直到它变成一个小点、直到他再也看不见。

出发大厅里的旅客越来越少，陈奇坐在机场出发大厅的座椅上，旁边是一个花盆。里面种着一棵高大的发财树。陈奇坐在发财树旁边忽然就没了气力。

一点力气都不剩了。

要出国，说都不跟他说一声。完全当他是空气。他也不打算理她了。让她出国吧，最好别回来。想回不让回。放假都不许回来探亲的。

反正乔叔叔也不是什么好人。上次还拿报纸敲他脑袋。

旁边的座位这时坐上来一对母女，小女孩看样子十一、二岁，一来就撅着嘴。责怪她妈妈，“干嘛买这么晚的机票，我今晚本来约了同学一起看NNY的直播的。”

“晚上飞机票便宜啊，宝贝。”她妈妈耐心地跟她解释。

小女孩憋了半天，还是对不能看到直播而不满意，“那晚上那么晚才到外婆家，不困吗？我会困的。”

“那你回头上了飞机就睡觉。下飞机你小姨来接咱们，你在车上再睡。”

“哼。”

陈奇望着玻璃窗外停机坪上，一辆飞机正在滑行，飞机上所有的窗子都开着，里面亮着灯；看起来像是一排整整齐齐的小亮块。

他回头看了看那个一直抱怨的小女孩，她正低头看手机，刷一些很吵闹的视频。陈奇想到什么，忽然朝机场外面跑去。

他也是傻。

又被她骗了。

八点半的飞机，到家就要晚上十一点多了，她那么聪明、考虑事情那样周到的人，不可能坐这么晚的航班，既不方便又不安全。连一个小女孩都知道的事，她怎么会想不到。她又不是贪便宜的人。

陈奇冲出机场大厅，拦了出租车一路飞奔回到学校外面的紫园小区。乔念的房子在那里。

上到十六楼，他刚一敲门。然后，里面的灯全关了。

她怎么就这么聪明。陈奇气得咬牙。全用他身上了。

里面静悄悄地，很久，才听到很轻的脚步声。来到门口，陈奇一闪身躲在一旁。她没看到他，又轻轻走了回去。

陈奇拨她的电话。

手机铃声在屋子里响起，隔着门，声音很微弱；忽然一声闷响。陈奇隔着门都是一个激灵。不开灯，好了，不知道她是撞到什么上了。

然后就是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再之后，手机铃声还是在微弱地一直响。

她不接。

陈奇只能给她发短信。

【你撞到哪儿了？】

【你回去吧。】好一会儿之后，她才回。

【对不起，我错了，我爱你。你开门。】

乔念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黑的屋子里，只有皎洁的月光透过宽大的落地窗洒在地板上，她低头望着手机。

他这三连，杀伤力真的很大。每次看到都感觉心里有酸汤翻滚。

乔念走回卧室。说别不知道。这个时候开门让他进来意味着你同意了什么。

隔了大约十分钟，短信又响了。她本不想看的，可是手不由自主就伸了出去。

【楼道里蚊子好多。风油精给我用一下。】

她无可奈何，忍不住笑。

【没有。】

然后她收到一条彩信。是一张照片。他的腿上，蚊子包三连。

【快被蚊子吃了。你行行好，点个团团外卖，送瓶风油精来。】

乔念没有回。

过了很久，她光着脚来到门口，听到外面还有跺脚声。可能在跟蚊子斗争。她悄悄透过门镜看，楼道里的灯亮着，果真他正低头拍腿。

鬼使神差地，乔念还是在网上点了外卖。因为一瓶风油精不够最低起送，不得不再挑一支牙膏。勉强凑够起送金额。

她没有告诉他点了外卖，只是又编辑了一条短信。【回去吧。太晚了。】

楼道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又持续了好一会儿。然后乔念听到电梯的叮咚声、电梯的开门声、关门声。然后楼道的灯灭了。

乔念坐在沙发上长舒出一口气。半晌没动。她屈着腿，把脸埋在自己的膝盖上面。

莫名就有一种很对不起那个人的感觉。即便一直在提醒自己，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人，但却很难真的让自己信服。因为这两世的人太不一样了。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她还记得上辈子他可没这么乖，老早就把避孕套都准备好了。接吻的时候她坐在他腿上，然后被个硬东西硌到了。是大腿外侧的硬东西。他拿出来的时候乔念半天说不出话来。

最后他坏笑着逗她，“能用吗？”她看到盒子上写着超滑超薄L码，捏他嘴：“我怎么知道你能不能用。”他也笑，把她吻成一滩水，攥着她手往下拖，“那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