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头原本还能忍耐，压力骤增，反而激出了他的逆反心理。

因而这一年多来，他虽然每天都去学堂，但在学习上却是越发懈怠。

学堂新来的柳先生为此，已经找过他爹好几回了，虎头也没少挨打。

但父母和老师越是如此，虎头就越是觉得读书没意思，甚至萌生了弃文从武，要到外面闯荡一番的想法。

江停云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种事情，还得你自己和二叔说。就算我替你说了，到最后你还得自己面对二叔的盘问。”

“云哥……”虎头眼中露出惧色。

江停云终究不忍，叹了一声，“罢了，一会儿我和你一起回去。你们爷俩好好谈谈，我想二叔会理解你的。”

虎头虽然还是犹豫，却也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方法了。

江家族人挺多，几乎整个江家村都是一大家子。

这头老虎虽然庞大，但分到每家手里，也只有一斤肉而已。

虎骨被贾氏收了起来，准备拿一部分泡酒，另一部分带到镇上卖给药店去。

江停云忙道：“娘，别卖了，除了你要用的，都给我收起来。

这么好的东西，在镇上也卖不上价，而且卖了也可惜，还不如留着以后用呢。”

贾氏闻言，二话不说便随他处置了。

她只取了一部分腿骨泡酒，剩下的都让江停云收走了。

族人纷纷散去，江行正一家子是最后走的。

他们主要是帮忙收拾院子，把残留的血迹都清理干净，以免招来野兽。

罗氏带着柳二家的一起收拾，贾氏则是喊来江停云，把自家留的几斤虎肉切出约二斤的量。

“去，给你方叔家送去。”

方家是江家村少有的外来人家，刚才分肉的都是江氏族人，自然不好把他们叫来。

但两家多年邻居，彼此相处的都极好，有了好事，贾氏怎么会忘了他们？

“诶，好嘞。”

江停云叫上虎头和焕娘，三人一起去了隔方家。

值得一提的事，自从方栋改邪归正，一心颂念《光明经》之后，眼睛上的翳症竟然有了起色。

就在三个月前，他突然问自己的妻子，“院子里的兰花是不是开了？”

他妻子柳氏以为他是闻见了花香，便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的确是开了，我准备采一些制作香料。”

柳氏就是学堂新来的柳先生的妹妹。

柳先生来得晚，纵然听过一些方栋的荒唐事，毕竟没有亲眼见过。

而他所认识的方栋，是一个学识渊博，温和沉静的君子。

只可惜上天不佑，生了那样的眼疾。

不过也是正好，柳先生的妹妹因为脸上有胎记，都已经二十岁了还没有嫁出去。

他十分欣赏方栋，又觉得反正方栋看不见，对于妻子的美丑应该没什么好挑剔的。

不过，他还是把情况和方栋说明了。

如果方栋愿意娶，就让人到他家里说媒；如果不愿意，就全当没有这回事，日后两人还是朋友。

方栋想了想，就点头同意了。

“柳兄想必也听过小弟从前的荒唐名声，这都是因为好美色又不庄重引起的。

如今遭了上天的报应，我的脑子反而清楚了，自然不会再把美色看得太重。

柳兄这样豁达的君子，想来令妹也非一般巾帼。无论怎么看，都是我这个瞎子占了便宜。”

柳先生大喜过望，握住他的手一个劲儿地说好。

虽然他妹妹长得不好，却也是他从小疼到大的。

他妹妹之所以到二十岁都没有嫁出去，就是因为从前来说亲的人家，都对他妹妹十分鄙薄，只是贪图丰厚的嫁妆。

这种人家，他妹妹如果嫁过去，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他情愿把妹妹当成老姑娘养着，也不会让妹妹到别人家里去当牛做马，还得不了好脸色。

两人说定了之后，方栋便将此事告知了父母，请父母却为他提亲。

柳先生身上也是有着秀才功名的，抛开人家姑娘的容貌不提，只从身份上来看，配她家儿子是绰绰有余了。

更别说如今儿子已经瞎了，如果人家姑娘四角俱全，也不会选他呀。

方柱夫妻自然没什么不满的，第二天就找了媒人，带着聘礼去柳家说亲。

因着双方早有默契，亲事进行得十分顺利，不过半年时间，方栋就从单身汉变成了已婚族。

而柳氏也果然如方栋所料，并不以自己的容貌为卑，行为处事大方舒朗，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

这年头都讲究娶妻娶贤，对于这样一个儿媳妇，方柱夫妻更加满意，索性就把管家的事都交给儿媳妇了。

第146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柳氏擅长制香，最会用稀松平常的材料，做出香味儿清雅别致的香料。

因着两家是邻居，她就趁着串门的功夫和贾氏商量，把自己制的香料，寄放在贾氏的铺子里售卖。

卖香所得的利润，分贾氏三成。

原本贾氏是不要的，但柳氏却坚持，说这才是邻里间长久相处之道。

见她说得真诚，贾氏也爽快地同意了。

光靠制香这一项手艺，柳氏每年就能净赚几十两银子。

原本还有人嘲笑方栋和她是瞎子配丑女，但慢慢的，大家都开始羡慕方栋，有这么一位贤内助。

如今的方栋性情十分平和，家里的事都和妻子商量着来，两人的感情很好。

他的左眼突然能看见了，第一时间就是想着和妻子分享。

柳氏也是惊喜不已，第一时间查看他的眼睛，发现左眼上的眼翳破了一个小口子。

“真是老天开眼！”柳氏直念佛。

反观方栋却反应平平，“其实瞎了这么久，我也习惯了，唯一遗憾的，是不能亲眼看看你的样子。

或许是老天听到了我的心声，这才网开一面，给我们夫妻一个真正相见的机会。”

柳氏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胎记，突然就有些不自信了。

她有些色厉内荏地说：“我有什么好看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个丑八怪。”

“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方栋正色道，“这几年我眼睛虽然瞎了，但心里却更明白了。

娘子的容颜或许有瑕疵，但心底却十分美丽。再美的容颜也有枯萎凋谢的一天，但娘子的品德，却如醇酒，历久弥香。”

这都是三个月之前的事了，等江停云回来的时候，方栋左眼上的眼翳，已经全部消除了，但右眼却依旧。

虽则如此，方栋夫妇却已感激不尽，把周围所有的寺庙全都拜谢过了。

不过，方栋虽然能够看见了，却到底还有残疾，不能再参加科举。

好在他的佛经是真的读透了，如今心性十分豁达，并不把追逐功名放在首位。

如今他素日不是在家读书，就是陪妻子一起制香，偶然还应柳先生之邀，给学堂里的学生们上两节课。

这一届的学生是真的有福了，掏一份束修，就能得到两个秀才指点。

江停云领着弟弟和妹妹到隔壁时，方栋夫妻都在家。

只是柳氏没见过江停云，看见他明显愣了一下，直到看见跟在后面的虎头和焕娘，脸上才露出了热情的笑容。

“想来，这位就是云哥儿了吧？”

江停云急忙见礼，“正是江停云，嫂子好眼力，小弟这厢有礼了。”

柳氏也还了一个万福礼，才笑道：“素日里多听相公和小姑提起你，都说你是咱们整个红花镇最会读书的，小小年纪就是举人老爷了。

我听得多了，难免心向往之，只可惜造化弄人，缘锵一面。今日得见，可算是了了我的夙愿了。”

柳氏一开口，就让人知道她在娘家时必然是极受宠的。

若不然，也不能这样出口成章。

“嫂子就别羞我了，小弟实在是愧不敢当。”江停云急忙谦虚。

柳氏温婉一笑，对江停云道：“相公这会儿正在后院侍弄花草呢，几位稍待，我去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