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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郭先生手记中有过推测,在更多年前,暗门应当很大,经过数百年变迁,逐渐缩小成一条小径,费事寻找。”徐元礼道,“而且,镇上还存在其他暗门,只是先生没有找到。”
何霜点点头,目光掠向远处山脉。
徐元礼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远方,道:“你对东山有何推想?”
“说不清,还要再上去看看才行。”何霜说,“最好是夜里去。”
徐元礼没有接话。
船行渐渐离开徐元村,东南仍然没有出现。
就在一处虹桥转弯时,不远处另一艘船由远及近,眼看两船要相遇,何霜眼尖地在另一艘船的船头看到一团白物。当她难以置信地擦了擦眼睛以确认自己眼前所见,那团白物忽然对着何霜的方向发出一声轻叫。
何霜瞬间眼热,立刻回它一句:“东南。”
等船靠近,何霜还没彻底看清楚撑船人,先听到他熟悉的声音:“我一出门就碰上元村的人,带他们遛了几道弯,还在半道捡了东南,虽然我就一个人,这一晚,还挺热闹。”
东南正要跳来何霜这边,徐元礼说:“去斯微的船。”
蒋斯微的船大一些,一番交接后,何霜和徐元礼换到大船,小船被徐元礼藏进岸边一处树丛间。
见到徐元礼,蒋斯微连忙问他晚上经历,徐元礼简单叙述了一遍之后,蒋斯微也对徐致的状况表示了担忧。
“暗门原来这样邪门。”
徐元礼看了眼被何霜搂在怀里的东南,道:“看来东南并未受暗门伤害。”
“可不是,我捡它的地方黑灯瞎火的,它一下认出我,一径朝我喊,机灵得很。”
“如果我没数错,东南入水之后,暗门关闭的时间比前两夜提前了一些。”
“什么意思?东南一只狗,还能影响暗门?”蒋斯微纳闷道。
“说不好。”
“不是,徐致还有她——”蒋斯微急急看了眼何霜,“他俩在暗门附近都出了事,怎么你徐元礼没有吗?”
徐元礼沉默。
蒋斯微的问题随同提醒了何霜,她紧接着问:“对,昨晚跟今晚,还有前天晚上,你一直是离暗门最近的人,如果说我对暗门有反应是因为我是那边的人,那徐致呢?如果徐致有反应,为什么你没有?还有东南,为什么东南都跳进暗门了,也没有丝毫影响?难道暗门还会挑人?”
一番话引得众人齐齐陷入思考,何霜再次想到,暗门或者暗门附近,存在着某种活物,甚至可能是智慧生物,不然无法解释它的机动性。
“看来,只有明晚我也亲自去一趟,才能验出个所以然了。”到徐元家下船前,蒋斯微说道。
几人重回徐元家,以为徐致在房内休息,没想到他居然独自坐在院门口,徐元家“医”字灯笼的照耀下,他整个人看上去很是凄楚。直到东南朝他拔足狂奔而去,才听到他放松之后流畅的声音:“好东南,下回再也不许孤身犯险了。”
蒋斯微和徐元礼分别蹲在徐致两侧,蒋斯微先问:“嘿,厨子,你可还好?”
语气是调侃的,语意却透着十足的关心。何霜识趣地站在旁边,没有打扰三人之间的交流。
后来的时间,由蒋斯微步行送徐致和东南回家,本该子时相聚报备各自夜间观察的几人约好今夜不见,定点巡查暗门、互通有无的日常任务也已提前交接给几位后辈。
离开前,顾虑到隔墙有耳,蒋斯微婉转地对徐元礼和何霜表达了自己对明晚的期待。然而此时的何霜却觉得身心俱疲,只想立刻跳进浴桶泡澡。
这一晚折腾得够呛,被徐元礼领着进厨房准备泡药浴时,何霜第一次认真思考,自己还有留在这里的必要吗?
等待水开的间隙,何霜听到徐元礼轻声问:“在想什么?”
何霜从沉思中回神,满脸疑惑地看向他。
徐元礼送干柴入灶,灶膛里响起一阵噼啪声,他用火钳捣了捣灶膛,一字一顿地说:“我方才问你,在想什么?”
“你好奇吗?”何霜反问道。
徐元礼握火钳的动作一顿,随后,他点点头。
“好奇什么?好奇我知道多少关于暗门的线索,还是好奇我能不能帮你解开东山的秘密?”
徐元礼转头看向她,灶前火光很亮,照着他的表情,有那么些分明的、被误解的无奈——
何霜及时打住自己,不想再过度解读他的表情和情绪,于是低头不看他,道:“我在想,我好像没有什么留在这里的必要。”
徐元礼半晌没有说话,何霜抬头看他,见他忽地偏转过头,在身侧木柴堆里翻找着什么,好半天才找到一根细一些的木柴,伸进了灶膛。
“记得我今晚跟你说为什么喜欢东南吗?”何霜缓缓道,“我说它是这个镇上唯一真心喜欢我的朋友。你、你弟、徐致、蒋斯微,还有镇长、元轸,你们都对我或多或少地表示过欢迎,但你们每个人对我都是有防备心的。我知道这种防备心很难消除,因为我是那边的人,是外人。可是你知道吗徐元礼,我对你们,尤其是你,一直是用真心在对待的,可如果真心一直换不到真心……算了。”
“你会永远留下吗?”徐元礼手里抓着一根柴没有动,“今日是你来镇上第四天,对你而言,镇上生活应当还算新鲜,若要你自此抛弃那边的亲人、朋友,日复一日过这样的生活,你愿意吗?”
何霜怔住,坦白说,她没有郑重思考过这个问题,会不会永远留在这个镇上。她从北京下江南,原本是为了散心,四天不够,一个月或许也不够,但她绝没有想过,要给自己放一辈子的假。
也是因为徐元礼今晚的反问,让她真正理解,为什么他总是抗拒她。他预设了她迟早会离开,为免牵扯,所以一直保持距离。
徐元礼始终没将手上木柴送入灶内,似是在等待何霜的回答,大约是许久没等到,他总算将那木柴塞进去。
灶火却已经熄了。
水热很快,准备药浴的事情徐元礼利落包办,何霜连帮手的机会都没有。
两人始终没有再交谈。
事实证明,泡热水澡确实能疏解人的紧张情绪,何霜一趟澡泡完,精神松弛了不少,关于那些悬而未决的问题,她仍然没有想到答案。
徐元礼照常进来帮她料理浴桶,忙碌间,不忘关照她:“药浴过后容易受凉,最好立即回房休息。”
何霜道了声“好”。人都已经走到门口,一见天上亮得瘆人的月亮,她还是忍不住退回来问:“你希望我留下来吗?”
徐元tຊ礼下蹲的身体藏在浴桶后,何霜省去和他对视的压力,幸而晚上不冷,她静静站在门口等他的答案。
浴桶往外出水的声音很小,稀里哗啦的,何霜以为自己要等很久,没料到他的声音很快传来:“嗯。”
“‘嗯’的意思是你希望我留下吗?”何霜不确定,又补问了一句。
“是。”徐元礼立刻回答了她。
何霜的嘴角瞬间无声地咧开来,完全收不住。抬头再看月亮,月色氤氲,一点也不瘆人,周遭空气好像都在柔化,何霜静静感受自己的心境变化,忍不住暗叹,她已经好久没有体验过这样纯粹的心动。
在那边谈过的恋爱,几乎都是对方追求她,恋爱的开始,因为对方投入的浓度强烈,何霜很有被爱的体验。虽然这些恋情后来大都变得冷淡,分手时,对方如果不挽留她,她更不会有丝毫眷恋。过去她总是想,爱情大概都是这样,像歌里唱的,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消失的时候也应该像狂风过境,最终归于平静。
在舟口镇和徐元礼的相处,她莫名关注他的反应,那种非常单纯的,想要在对方的细节表现里,捕捉他对自己态度的转变,这种过程,于何霜而言,其实很愉悦。但她实在搞不懂,为什么只有徐元礼会让她这样在意,他究竟有什么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