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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言商:“困了?”
“有点儿。”
平常这时候她其实不困,但节目太无聊,又不好干点别的分散注意力,困意就跟着水涨船高。
傅言商肩膀靠过来,她抵着分神去听小品,起先还能听到几句台词,渐渐就被从声音中剥离开来,听不真切。
傅家上下二十多口人,全坐在电视机跟前,隐约有声音响起,在跟丈夫窃窃私语:“路家那小姑娘睡着了,不跟你侄子说一下把她叫醒?我们家可是要守夜的,哪天大家不是硬撑到早上六点的。”
“我不说他也知道,再说了,老爷子就坐那姑娘旁边呢,不能睡我爸会叫她的。”
……
路栀闭上眼的第八分钟。
傅言商抬了抬手:“您把左手边那毯子给我一下。”
傅诚:“干什么?你才多大就怕冷?”
他不说话,侧了侧眼,小姑娘正靠在他肩上睡熟,手里还捏着那袋没吃的薯片,眼睛闭着,呼吸均匀。
傅诚递过毯子,但语气不算太好:“这毯子这么薄能顶什么事,着凉了怎么办?”
“知道了,一会儿抱她上去睡。”
跨年前十分钟,四下聒噪起来,电视里也在酝酿着新春祝福,傅望放下手机一抬头,暗色花纹的毛毯下,傅言商正横抱着她站起身,那姑娘头侧进他衣领里,挡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方极小巧的下巴,闭着眼像是睡着。
光线被挡着,因此睡得很香。
他一惊,转头和大家面面相觑,傅家从来都要守夜,上到老爷子本人,下到他们这些小辈,连同叔叔婶婶都是得把春晚看完的,哪有人敢中途睡着,他哥没跟她说么?
可他哥怎么会忘记这种事?
他转头去看爷爷,傅诚正乐呵呵地看着晚会相声,身旁两个人走了也不知发没发觉,过了一会儿,傅言商才下来。
傅诚:“门关好了吗?”
“关好了。”
“那就好,过年家里人多眼杂,虽然都是认得的亲人,但也不能就把门敞着,不然多危险。”
傅言商:“您每天要操的心真多。”
“……”
新年从傅诚敲的第一下桌拉开帷幕。
傅望还以为今年解放,转了钟就能回房间休息,谁知道打瞌睡的第一秒就被抽醒,傅诚杀鸡儆猴:“困了是吧?困了去阳台上吹风清醒清醒!”
“还有你们!都别给我耷个脸,平时晚上熬夜、玩手机、打麻将比谁都积极,过个年熬不动啦?”又哼一声,“我告诉你们,我每年都这么过来的。”
临近一点,春晚结束,开始重播。
众人靠喝茶清醒,傅望转头,只有傅言商低头看笔记本,还能不被老头子揍。
早上五点,新年早饭,吃完后才得以回房休息,祖宅在六点准时安静下来。
路栀在困倦中感觉到被子被拉开,睁开一点儿缝隙,傅言商正换好睡衣躺下来,房间里的暖气来得慢,她不自觉把被子拉一点过去,匀给他自己的体温:“……几点了?”
“六点多。”
她晕乎乎地:“怎么现在才睡……”
她这边被子太冷,只好往他那儿挤一点,挤着挤着手臂就被搭在他肩上,她迷迷糊糊地吃进去,说的话近乎睡着呓语:“……你又干嘛。”
“宝贝暖和,”他说,“取会儿暖。”
骗人。
他明明……好烫。
路栀是典型的睡眠有时限的人,一天要睡够九小时,除非有闹钟,否则不会自然醒。
中途被打断,再醒已经是十一点了。
窗户太隔音,她拉开门,才听到底下有小孩子的尖叫。
……连小孩儿都醒了。
她硬着头皮下楼,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一觉睡到现在的事情,但好在一楼大厅没有人,她窝进小餐厅,傅言商让阿姨给她下了碗馄饨。
他倒是起得早,路栀一边动勺子一边问:“你几点起的?”
“只比你早一点。”
她不知道全家都是六点多睡,十点准时起,这是老头子对新一年的虔诚,于是道:“我本来也可以早起的。”
窗外,大家正在给每个小亭子贴对联挂灯笼,她咬掉一只小馄饨:“说好九点钟之前不弄的……”
“宝贝那时候说话了,”他把她抱身上,神色散漫地说,“以为你醒了。”
“……”
开机之后接连接到两通电话,她亲哥亲姐,询问她回去的时间。
路屿还给她包了个大红包,路栀问:【你手头上不是没钱了吗?】
路屿:【没关系,给你转完之后哥会自己去喝西北风。】
路栀:【……】
她给他回过去一个大的,路屿受宠若惊:【!!还是妹宝疼哥哥。】
路栀:【傅言商的钱。】
她本以为路屿会很冷酷地退回来,没一会儿,收到新消息:【谢谢妹夫的馈赠。】
……
下午三点,又到了祖宅午睡时间,路栀看大家在一楼睡得形态各异,忍不住跟傅言商说:“你家的作息好奇怪。”
他笑,没说话。
五点多时大家才全面苏醒,爷爷下午颁发的任务是包饺子,路栀不愿意学基础款,跑到傅言商旁边要包金元宝的,她学东西很快,没一会儿就出师。
旁边小朋友都跑过来,要她教自己包,路栀就蹲着很有耐心地讲。
傅望路过,本是想跟傅言商搭话,忽然视线一停,立领毛衣下,她后颈上有枚清晰的吻痕。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没有情绪,但心尖还是仿佛被人掐了一下。
然后沉进凉透的海水里。
有一瞬间无法呼吸。
要说的话也跟着一并忘光。
傅言商:“怎么?”
“没,没事,”他说,“哥,你们今晚也住这儿吗?”
*
晚上七点,傅言商从枕月湾驶回祖宅,在亭子里碰到一脸低落的傅望。
有酒味,但他并没在意。随便喝,反正会挨揍。
“哥。”
身后忽然有声音响起。
他停住脚步,后备箱仍放着东西,他无心于此,随意“嗯”了声。
“你说……如果我当时懂事一点,坚持两个月不惹祸。”傅望说,“会不会现在也结婚了?”
他转过身:“你想说什么?”
傅望摇摇头,脑子里乱得很:“爷爷为什么不让我和她先见一面呢?为什么不给我看一下她的照片?我还以为她……”
“以为什么?”傅言商声音冷淡,“以为她长得不漂亮?然后呢,她长得不漂亮就活该接你的盘,受你这一身玩得乱的苦,活该订了婚差点成为圈子里的笑柄,是么?凭什么?”
傅望愣住。
“你从小到大走过多少次岔路,如果不是因为年纪小,你真以为那些事可以一次又一次用钱摆平?是,比起有些人,你确实拥有更高的学历,让你看起来拥有能够迷惑人的条件,但你扪心自问,如果不是有外教、私教,你和他们受一样的管束和教育,你有今天么?”傅言商抬眼,问得直白,“脱离这个家的光环,你还有什么?”
“是她也好,不是她也好,今天这些话我都要和你说。即使你当时订婚的不是她,是任何一个人,傅望,没人欠你的。”
亭子四面透风,傅望被吹得清醒,意识却被酒精催得模糊,余光里看到他要走,又开口:“哥,你喜欢她吗?”
“你要不清醒就跳进池子里再醒醒酒。”
“哥,我认错,我那时候不该因为没见过面就违背契约精神,但是你呢,她呢,你们非彼此不可吗?有没有一个机会,让我把错误回正?”
傅言商转头,确定这醉鬼此刻是真疯得不轻。
风吹得呼啸。
他露出鲜少的愠色:“没有下次机会,这是我最后一次听到你说这样的话。”
“收起你那没用的假设、不甘,以及,后悔。”
顿了顿,他重新抬腿:“再对她有任何别的念头,你连国也不用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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