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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型偶像(108)
作者:铁马倦倦 阅读记录
他刚刚过了六十岁的生日,就要退休了。
他的书桌很是整齐,虽然堆满了各类文献和参考书籍但丝毫不显凌乱,颇有老一代学者的讲究。
范和平刚刚度过了六十岁的,一直在和这些古文献打交道。
他走过长长的走廊,看向别的组别还都灯火通明的。
而自己的组已经早就下班了,自己已经算是留的最晚的一位了。
为何会如此呢?
因为西南省博物馆里的文物,要论起来,古文献是最少的一部分。
首先,所有的文物里,古文献都属于极其稀少的一类。
因为无论是纸张还是竹简,都极难保存,所以传世量非常少。
而一般情况下,重要的古文献都已经交给国家博物院或者文物局进行研究了。
能留在他们博物馆的古文献,无非就是一些地方志之类的东西。
更何况,对于一个博物馆来讲,最吸引人的从来都是那些精美的文物,比如玉器、瓷器、漆器……
没什么人来博物馆是为了看古书的。
久而久之,古文献组就成了这个博物馆最不被重视的组。
范和平叹了口气,这也没办法。
虽然他这一辈子都在研究古文献,但也只是省博物馆的一颗螺丝钉罢了,似乎有他没他都一个样。
甚至在他离开后,这一组都不存在了,被书画组合并了。
想到此,范和平的心情就更低沉了几分。
“舅舅,恭喜退休。”
一个穿着风衣留着短发的女性拦住了他。
范和平抬头,见是自己的侄女,立即扬起笑脸:“小白,怎么这么有空来找我,今天不用上课吗?”
“我给学生放假了,”白岑笑着扬了扬头,“舅舅退休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会不来呢?”
范和平瞪大了眼:“放假?你们随便给学生放假,璞兰大学不会追责吗?”
白岑摆了摆手:“都当上考古系的教授了,总该有些优待吧。”
“也是,”范和平爽朗一笑,“你继母身体怎么样?快康复了吗?”
“不知道,都是我前夫帮着看呢,”白岑挽过舅舅的手,“别说这个了,我们文献组组长今晚想吃什么?我来请客啊?”
“好……”范和平刚抬脚,忽然手机响了。
“怎么这时候有电话?”白岑问道,“也不见什么时候古文献组这么忙了。”
范和平示意白岑安静。
然后他接起了电话。
“范先生您好,我是楚孑,璞兰大学毛小茂教授,也就是您之前学生的学生,我正在我们省东发村做一个课题,注意到了这个村子的早期的一位雕刻工匠的姓氏是冉祖,我记得贵博物馆有一份古文献资料,是清光绪年十余年左右的一位小说家,请问您可以帮忙查看一下吗?”
范和平的神色立即严肃了起来。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询问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一份古文献资料?”范和平立即往回走着,“是一本什么样的资料?”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这位小说家的草稿,其中有提到他生活的村子有一位雕刻师傅姓冉祖,单名一个均字。”楚孑边回忆边想,“这份草稿曾经在贵馆2007年的‘百代生活’展览上展出过,后面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我想起来了,那名作者叫作王印喜,”范和平飞速回忆着,“我记得那是一份并没有什么研究价值的草稿,上面很多文字都是乱涂乱画的,也没有被任何典藏收录过,你竟然能记得上面的文字内容?”
“是的,不知道范先生方不方便帮忙查看一二。”
“方便、方便,”范和平说着就快步走到了古文献库房,轻车熟路就找到了那份藏在匣子里的资料,扫视两眼,“确实,其中有一句话提到了他曾经生活的村子里,有一位名叫冉祖均的雕刻工匠……”
楚孑松了口气,看来自己没记错,然后他想了想又问道:“请问王印喜先生还留下了别的文字记载吗?”
“有的,虽然他的小说保存下来的不多,质量也不算上佳,但还是留了一些的,”范和平感觉到了久违地热血沸腾,“我这就帮你找找。”
“多谢,以及,据您了解,冉祖是不是个很稀有的姓氏呢?”楚孑追问道。
“的确是,”范和平思索片刻,“我阅读过的古文献大多数都会记得一二,这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姓氏,应该不是个汉姓,也不是满姓……”
“是少数民族普米族的姓氏,”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白岑忽然答道,“楚孑同学你好,我是咱们学校考古系的白教授,曾经做过民族史的研究,你说的冉祖这个姓氏是普米族的四大姓氏之一,但普米族大多只在我国的云贵地区,你刚刚说那位雕刻工匠在咱们省的村子里?”
楚孑听到另一个教授的声音愣了一下,连忙答道:“是的,在东发村,我把定位发过去了。”
白岑查看了地图片刻,又问:“这个村的起源是什么?村志有记载吗?”
“没有,我也是想查到这个村子的起源,”楚孑答道,“大致可以推测是光绪二十年左右建成的村落,里面有一位普米族的工匠,然后就没了。”
“有了,看看这个,是王印喜的小说,”范和平又拿出了保存在真空袋中的几张旧宣纸,“但是也都残缺不全了,很难拼凑出完整的话来。”
白岑赶紧用自己的手机开了视频,给楚孑打了过去。
三人也不管别的,也没有寒暄,就这样挤在漆黑狭窄的仓库,看着那些文字。
半小时、一小时……
时间流逝的飞快,连周围别的组别的研究员都已经下班了,却看到古文献组的等还亮着。
他们也都感到惊奇,立即凑了过来。
不一会儿,小小的资料室挤满了人。
大家听完楚孑讲述东发村奇怪的狗类葬礼仪式,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于是,都自愿加班,在浩如烟海的资料中搜索着、查询着。
深谙古代经济学的研究员根据村志的纸张、墨迹推断出了东发村的经济状况。
也有深入研究过民族考古学的研究员说着普米族的演变历史。
还有瓷器组、金银组的人根据东发村村志中的婚庆、葬礼所记录的用品,推断了东发村整体的习俗……
一小时前,东发村还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村子。
但此刻,它已经变成了这些研究员眼中的一道趣题,等待解读。
虽然也许它的历史价值并没有那么高,但对于东发村的村民来说,能知道自己村子的来源,总归是好事一件。
而最终,还是古文献组的范和平研究员从王印喜和友人的一封书信中找到了答案。
那篇书信,王印喜提到,他自己的曾祖父,是因为家乡的一场暴雨导致流离失所,这才不得已到了西南省。
隔壁研究环境考古学的人立即掐算,发现这是嘉庆年间的一场横跨西南云贵的一场水灾。
正是这一场水灾,导致了云贵地区很多少数民族——其中很可能就包括普米族——的迁徙。
而他们为什么会正巧迁徙到了西南省呢?
“大姨嫁陕二姨苏,大嫂江西二嫂湖。戚友初逢问原籍,现无十世老西南。”
另一个研究员补充了一首《竹枝词》,描述的正是嘉庆年间西南省浩浩荡荡的迁□□动。
这时候的西南省不止有来自云贵的流民,还有江北、江南甚至甘州的居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