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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温柔(35)
作者:春仅 阅读记录
时明舟有些害怕看她的脸,手用力捏着方向盘,像在寻求某种生机,心跳得那么快,快得他控制不住情绪。
“舟舟,怎么了?”赵初歇看出他在发抖,手温柔地扶上他的手臂,试图让他看向自己。
“赵初歇,我……”
他的声音莫名沙哑极了,带着急促的喘意,吓到了赵初歇:“你快说,你……”
他什么也没说,抬头一把抱着赵初歇。
她愣了愣,伸手环住他:“别怕,没事……”
车厢里很静,只留有赵初歇温柔的轻哄,他缓缓闭上眼,让情绪消弭,恢复正常。
许久,时明舟呼了一口气:“赵初歇,你是爱我的,对吗。”
急切,紧张,期待,陈述句。
赵初歇不明所以,但还是从他怀里探出来,双手捧脸,温柔地点头:“是。”
“也不会离开我的,是吗。”
“是。”
松开敛紧的眉头,神情明显放松,额头顺势抵在她的额上,鼻尖相对,轻轻吻了吻。
“我只是突然害了怕。”
“怕什么?”
“怕你离开我。”
和自己在一起,让他太没安全感,赵初歇心里清楚,于是看他的眼眸明亮,坦然又诚实:“担心什么。现在的我,确实没办法离开你。”
时明舟一怔,而后轻轻一笑,伸出骨指修长的右手,腕骨上挂着一块机械表:“那就请赵小姐帮我戴上。”
“之前的呢?”
“不戴了。”
赵初歇取下他原来的手表,戴上,又给自己戴上。
时明舟的手握着换挡杆,发动车子,赵初歇将左手贴上去,拍了一张照发朋友圈。
这是她第一次在朋友圈里发关于时明舟的内容,
“许盼姐是第一个点赞的哦。”
时明舟停下手中动作,仿佛没听清地问:“叫什么?”
“许盼姐啊。”
时明舟沉了脸,开始去回想许盼的长相,逐渐清晰地与记忆里的人重迭。
他没有认错人。
不管是长相和名字。
赵初歇窥他的神情:“怎么了?”
时明舟若无其事地笑笑:“我认识一个人也叫这个名字。”
赵初歇:“许盼姐以前老是说跟自己同名同姓的人有很多。”
第二天时明舟送赵初歇上班,他没转去公司,而是径直前往许家。
他上一次来许家还是很多年前,这么多年没来,可这条路线却记得清楚分明,不敢忘怀。
他站在门口,尘封的记忆随之而来,手在颤抖,但还是鼓起余力敲了敲。
开门的人是许盼,她看着时明舟,时明舟也看着她。
可彼此眼中没有意外,时明舟知道,她昨天就认出了自己。
但他还是残留着期待和幻想,嗓音干涩地问:“你是不是认识我?”又或许是“我是不是认识你”“我们是不是见过”。
许盼看着他,并未否认:“是,你也认识我。”
因为她知道,否认无效。
最后的希冀殆尽,时明舟的脸剎那变得毫无血色。
“盼盼,谁啊?”许母在厨房问道。
许盼道:“我朋友,我们出去一趟。”她低柔地问时明舟,“需要见他们吗?”
时明舟摇头,那股苦涩涌了上来。
他第一次来许家时,是许母开的门,疑惑地问他:“你是?”
他是这样回答的:“阿姨,是我,舟子。”
“舟子……”许母在嘴里琢磨两声,眼睛瞬然变亮,万分惊喜,“进来坐,怎么突然来了,不过你来得不凑巧,许祈和女朋友出去旅游了……”
许家是老小区,还没电梯,两人沉默走下楼梯,道口的小窗户映出今天天气不好,阴沉沉的看不到晴空的蓝和白云。
脚步声咚咚咚,扣击着他的心脏,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早已明白,有些事已然定下死刑。
从许盼说出口的那句话,好像知道他总有一天会来找她。
他们认识,见过,在许祈的葬礼上。
许盼有些心疼这个红了眼睛的男人,他很脆弱地垂下双臂,遮住阴郁灰暗的情绪,将自己缩在密不透风的壳里。
因为他知道,自己再无资格喜欢赵初歇、和她在一起。
原来,原来赵初歇是许祈的未婚妻。
第27章
在部队,兵龄年长的人就叫班长。
许祈比他先入伍一年,所以许祈是他的班长。
他们新兵连在一个地方,下连后竟然又在同个地方。于是,他们一起训练,一起为进特种部队而努力,后来形成主抽组,前往苏哈所在的维和部队。
他们是彼此的后背,为保护对方而生。
在异国他乡真枪实弹每一次都能死里逃生,战场上为彼此包扎伤口,照顾对方喝水吃饭。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后背会离开自己,从未想过许祈会死。
他记得那年的雨下得格外大,他们得知反政府军要来攻打这里,躲在密林里备战,放哨,他看到炮火无情地轰炸,枪声纷乱。
心里只有一个激奋人心的念头:打赢了,回家啊!
他们要回家啊,他们特别特别想家,家里还有人在等待他们……
可他眼睁睁看到许祈将自己扑倒在地,他顾不上疼去看许祈,发现他流了好多好多血,顺着雨流下来,整个世界都是红的。
许祈扯着他的衣袖,用力地牵动嘴唇,雨刷的冲洗声音,可他却听得那么清晰分明:“舟子,你得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不用内疚,也不用替我照顾父母,我死了,你们不要去打扰他们……”
“还有……你给你嫂子打电话,告诉你嫂子,我对不住她,让她别等我……”
有人大喊撤退,战友来拉他,他抱着许祈嘶吼,眼泪与雨水混为一体,耳鸣颤声,什么都听不见。
就是因为保护他,许祈才死了。
时明舟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接受,许祈救了他,自己眼睁睁看着许祈死在面前,他患上了应激创伤后遗症,不能听到枪声和炮火。
那次事故他也受伤了,腿骨断裂,在康复医院做复检,修养半年。
每逢雨季便疼得厉害,可再疼,也比不上许祈的疼。
所有的人都告诉他没错,但他自己知道,他有错。
他宁愿死的是自己。
时明舟记得,当时他从医院醒来,有了严重的应激伤害,有好几次情绪激动自暴自弃。
直到某个晚上,他想起许祈最后的托付。
电话,对,他还要给嫂子打电话。
他没有哭,也没有闹,将情绪伪装起来,平静地找人要许祈的手机。
对方看他情绪平稳,终于松了一口气,把手机给他。
他点开,壁纸是一个侧着脸看夕阳的女人,她长得很好看,长而卷翘的睫毛,小巧挺拔的鼻子,鼻梁上有一颗黑色的痣,嘴巴小幅度地翘着。
她在笑。
他捏紧手机,愤怒涌了上来,班长的媳妇儿怎么会笑得这么灿烂啊,要是她知道班长走了,得哭成什么样?
想一想,他也觉得心特别痛。
赵初歇曾经问他,失去一个人的感觉。
是挫骨扬灰的疼,太痛苦太煎熬,像是被剖却筋骨,只剩血肉模糊;往后余生想起来,是不能承受的疼。
他承受不了这样的疼,咬着牙,绷着筋,嗅到了血腥的味道,手机在眼前变得扭曲变形。
他好难受,好想抱着母亲,缩成没有感知的婴儿,好想就这样死去。
“时明舟,冷静——”
那通电话,到最后也没拨出去。
许祈让他不要打扰许家父母,所以他没再去许家。
他只参加了许祈的葬礼,当时腿还是瘸着,被人搀扶着进去。医生让他不要跪,可他还是跪了,虔诚而心怀内疚地焚香。
时明舟唯一没答应许祈的是,给赵初歇打电话,告诉她那最后的遗言。
他对不住许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