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圈的一大特性就是，折腾，反复折腾，一刻也不消停，一刻也不安生。

这天，月韵坐在咖啡馆里，喝了一肚子无限续杯的柠檬水，跑了五六次洗手间，翻了几十条带头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微博大 V 号，忍受了上千条花式谩骂，直到手机电量条变成红色开始报警，还未理清楚这前因后果。

而就在刘子铭离开之后没一会，黎小美哭丧着脸跑了来，一屁股坐下来，就开始嗯嗯啊啊的，说话前言不搭后语。

月韵地上一张纸巾：“妞儿，来，姐的艺术人生开始了，请说出你的故事。”

黎小美吸了吸鼻涕，呜咽着说：“月韵姐，我……我闯祸了……”

“到底怎么了，你好好说。”

黎小美憋着嘴，表情极度扭曲，她转头看了看周围，扭捏着说：“叶海城这事儿，可能有我的原因……”

“你说什么？”月韵以为自己听错了，黎小美不过就是个小助理，还能干出什么影响到顶流商务合作的大事？

“妞儿，你这是又在 YY 什么？”

“这次真不是 YY 了……月韵姐，你知道廖敖吗？”

月韵点点头：“知道啊，传媒大学的网红教授啊，还被举报学术不端来的，因为她是颜沐的粉丝，当时不是还被你们这些城民拿去嘲讽颜沐来的吗？”

“其实，这事儿的起因是有个城民看到廖敖微博总发颜沐的东西，不服气就去安利叶海城，廖敖本来从来不回评论的，偏偏那天就回了说不喜欢叶海城就喜欢颜沐，让城民们不要再去打扰她了……”

“然后？”

“然后……刚好我看到了，一生气就……就……用小号在超话发了一条微博……”

“你发了什么？”

“我……我号召所有城民去举报廖敖，说她学术不端……”

“啥？！”月韵震惊了，差点直接把手上的玻璃杯捏碎，“你让粉丝就这么跑去举报，有证据吗？”

“我也只是听说，没想到……传媒大学昨天出了通报说经过三个月的调查，廖敖学术不端查无实据，然后……然后……”

“好了，你不用说了，我得缓缓，消化一下……”月韵捂着胸口，猛地喝了一口水，这接二连三不得消停，让她这多线程处理器也忙不过来了。

思考许久，月韵总算是勉强理顺了时间线和因果线。

大概就是，廖敖被证实清白之后，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大 V 营销号抓住这借题发挥的机会一顿操作猛如虎，那些不明就里的城民们只当又是一场对家带节奏黑，见廖敖有官媒护体不能动，便把气撒在了颜沐身上，短短一夜，上万护主心切的城民们涌到颜沐的微博下轮番口吐芬芳，屠了广场，将颜沐微博的评论区变得惨不忍睹，而作为演员的颜沐，其粉丝的数量虽然远远不及顶流，但也不甘就此躺平任骂，也露出了凶残的一面，于是一开始的单方面的辱骂升级为互相谩骂，再升级为互相疯狂地考古扒黑料，拼命往对方身上泼脏水，总之放眼望去，一片血雨腥风。

接着，也不知道是谁开始自发组织抵制叶海城，表示不买叶海城代言的产品，买了的都立刻退货，也不看叶海城主演的电视剧，并要求叶海城向廖敖和颜沐道歉。

要说这 5G 时代的互联网传播速度就是快，仅仅一天功夫，如春风吹又生的野草般迅速蔓延至全网，说来也怪，所到之处，无一例外的都是倒向廖敖，而认为颜沐无辜躺枪值得同情，于是，抵制之风势头愈演愈烈，已不是简单的道歉所能收场的了。

本来，月韵还在以吃瓜群众的心态看着那些各种不堪入目的词汇，感叹着现在孩子们天赋秉异的语言才能，有些骂人的话连她这个码字为生的娱记都闻所未闻，再一次刷新了三观的时候，却被她得知始作俑者竟是身边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助理，这无异于一枚深水炸弹，顿时在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一回，叶海城是摊上大事了。

准确点说，是叶海城的粉丝摊上事儿了。当然，粉丝们以键盘为焚寂行走网络，走到哪里戳到哪里也是常态，反正后果也不是他们来承担。只是这一回，似乎和以往有所不同，这一回，是真正地树大招风，犯了众怒。

月韵打开某宝，发现叶海城代言的那几个品牌求生欲都极强，不过几个小时功夫，都换上了新的宣传 banner，将叶海城的痕迹抹了个一干二净。

“你说，这些品牌怎么就这么现实啊？这事情才出，一个个都忙不迭地撇清关系，都忘了签下叶海城代言的时候那嘚瑟劲儿……”

“很正常啊，圈内见风使舵的多了去了，退货潮谁都伤不起，流量代言基本都是签的短约，即便赔上违约金，比起这百分之七十多的退货率的损失，毛毛雨……”

月韵实在有些看不下去微博上那些言论，将手机息屏，又喝了一口水，“还有，你得认清楚一个现实，品牌方再小也是甲方爸爸，艺人再红也是乙方，瞧瞧你们说的那些什么鬼话，跑人家品牌官微下面去恭喜得到了叶海城，简直就是傻逼透顶，如果叶海城真有一日糊了凉了，你们功不可没。”

“月韵姐，你怎么也落井下石呢？我这还不够惨吗？都被公开挂了开除粉籍了，再说了那些慕斯也不是啥好东西，骂得也很难听啊……”

“你惨不惨不知道，但叶海城是真的惨，知道捧杀俩字儿咋写不？你品，你细品……”月韵说着，朝黎小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们骂人家，还不准人家回骂了？还好意思说出来，同是出来丢人现眼贻笑路人的，城民和慕斯本质上有什么区别？”

“我是真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啊，我……只是一时冲动，也没多想……而且，不是月韵姐你教我的，要会引导人去联想的吗？”

“妞儿啊，我是教你引导，不是教你去把谣言当实锤，还捅到官方去了啊，这事儿不出圈的话闹得再大说白了也就是粉圈恶臭，闹几天也就消停了，但是你们好死不死舞出圈了啊，现在好了，几大官媒下场了，也不知道叶海城团队的公关能力怎么样……”

“那，那现在该怎么办，我们还能做些什么才能……”

“别，你们千万别再自以为是了，这事儿背后肯定有那些早就眼红看不惯叶海城的人在推，你们这是亲手把刀子递到人家手上的，可别再作妖，闭麦懂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谁叫你们平时得罪人多，也只能忍了……”

“可是，就这么什么都不做，也太怂了！”

“忍一时风平浪静，不想害死叶海城就忍着，就当是出来混，始终是要还的。”

“那这一时，得是多久啊？”

“贵圈就是一条金鱼，七秒记忆，忍过这一阵，吃瓜群众没有新的瓜吃，自然就去找更大的瓜了，懂了吗？”

黎小美连连点头：“嗯嗯，懂了懂了，忍耐嘛，等风头过去……”

月韵长长地叹了口气，生而为人，苍天不曾饶过谁，她自己还一身臊呢，就犯了老毛病，又忍不住管了不该管的闲事，还是各自打扫门前雪吧。

日落西山的时候，月韵才想起，这一天难得的休假，就这样在不平静的不知所谓中过去了，好像过得很充实，却又好像特别空虚。

刚上了楼，一辆火红色的奥迪 TT 呼啸而来，在楼下的空地面前潇洒地转了个圈，准确地停进了划定的停车位，在一片灰暗的暮色中，那抹红色显得尤其鲜艳夺目。

月韵朝着楼下招手大喊：“玲珑姐，这是在跟我炫耀你高超的停车技术吗？”

吴蓉蓉从车上跳下来，重重地将车门关上，砸得月韵心尖一颤，“您轻点，虽说是你家买菜用的车，但是砸坏了还是得掏钱修的……”

“好你个凌月韵，有本事别跑，等老娘上来！”

“这话说得，都到家门口了我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