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晓敏却不这样认为：“打比方说，加入电业局一年招十个人，不可能十个人都是关系户吧，总得挑两个有真才实学的吧。咱竞争不上那八个关系户的名额，就去竞争这两个名额总行了吧！笑笑的学校好，成绩也好，需要你做的，就是提供一些信息，到时候也许咱们笑笑凭自己的本事，就能被招进来呢！”

方军平想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但情况也不乐观：“要说招聘，一线搞技术的需求多，每年那些学自动化啊、学能源啊的新来大学生，还真不少。可笑笑学会计的，这专业基本就不咋招，多少年了，财务科就那几个人，动都不带动的。”

“你就先留意着吧，真到了笑笑找工作的时候，咱们再根据实际情况想办法。”

末了，翟晓敏叹了口气。

“咱们就笑笑一个孩子了，有多大劲儿使多大劲儿，千万不能委屈了姑娘。”

另一边，曾经实习那一家证券公司，向方笑宜抛出了橄榄枝——实习期间表现优异，公司那边问方笑宜，是否愿意正式办理入职手续。

方笑宜当然愿意，但也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她还是更想从事投资交易相关的工作，而不是做政策行业研究。

实习期间带她的师父曾霖，比她大不了几岁，也是北财毕业，算得上是她的师兄。这人一身西装笔挺板正，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这身打扮一看就是白领精英。曾霖听说她想做投资，不无遗憾，但两人相处不错，曾霖答应帮她私下问问投资那边的同事，还缺不缺岗位。

“但我的建议是，可以先进公司，具体的岗位，之后有机会调动，和你转专业一个策略。”

对于曾霖的提点，方笑宜点头，表示明白：“入职之后请师兄吃饭。”

曾霖哈哈大笑，“工资还没挣到手呢就花出去了，现在年轻人的提前消费意识，果然很强啊！”

方笑宜被说得不好意思，“说得好像你多老似的。”

“我就是老啊，反正在我妈眼里肯定是了，要不也不会隔几天一个电话催我找女朋友。”

曾霖没有女朋友，这一点方笑宜倒挺意外的，毕竟无论是外形条件，还是薪资水平，或是学历，他都太有竞争力了。

“你呢？我记得之前你说有男朋友是吧？也是干金融的吗？”

方笑宜摇摇头，眼睛闪过一丝狡黠，“他啊……算是个体育生吧。”

曾霖是很震惊，瞬间还带了点失望。他以为方笑宜会倾慕有智慧、有才学的那一类男性，还真没想到是个体育生。

“那他……也毕业了吧？在哪里工作啊，做教练吗？”

方笑宜摇摇头：“还在打球。”

曾霖心中失望更甚，这个岁数还在打球，估计也打不出什么名堂了。

如果方笑宜入职了公司，以她的条件……曾霖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劝她两句，方笑宜电话响了。

她朝曾霖眼神示意了一下，拿着手机，走出了办公区。

“妈妈”，电话里方笑宜的声音，听起来克制又拘谨。

但翟晓敏可顾不上那许多了，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笑笑！哎呀你说这么好的事儿，我都不知道从哪儿说起了！你说巧不巧，你爸他们单位今年还真就招了财务岗！我把条件对了一下，要求 985 大学、会计专业毕业，这和你正对口啊！但还有个面试的环节，你看看这两天回来一趟，在家准备准备，你爸也帮你活动活动，妈妈看这事儿，就八九不离十了！”

方笑宜心里咯噔一下。

“妈妈，我这会儿……有点事，之后再说，可以吗？”

她下意识想躲避。

“啥事儿啊，还投简历呐？”翟晓敏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傻孩子，还没听懂妈妈的意思，意思就是你快回来吧，工作有着落啦！”

听着电话那头翟晓敏兴奋不已的声音，方笑宜死命咬着嘴唇。

“笑笑？信号不好吗？还是太高兴了一下子不知道说啥了……”

方笑宜不停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已经瞒了好多年了，现在不说，以后误会更大了。

“妈妈”，她费好大劲下了决心。

“我不学会计了。”

“啥意思笑笑，你想要考研吗？”

翟晓敏的第一反应，是不是找工作压力太大了，弄得孩子想考研究生，还想换个专业。

“笑笑啊，你别灰心，这个时候压力大很正常。但是你看，现在这好的工作机会不就来了吗！”

“不是，妈……我大二的时候转专业了，学了金融，工作也找好了。”

像后面有人追着她一样，方笑宜一咬牙，把一直以来不敢说的，通通说出来了。

不过几句话而已。

可这些年，却真真切切地把她压得喘不过气。

翟晓敏似乎没消化方笑宜说的话，“你说啥？工作都找好了？在哪儿……北京吗？”

“嗯，是一家国资背景的证券公司，在……北京。”

翟晓敏的语气都透着紧张：“你已经和人家签合同了？”

还没有，入职手续还没办。

但方笑宜心一沉，“签了。”

翟晓敏眼前一黑。

电话里有轻微的沙沙的噪音，母女俩都没说话。像是哑口无言，却更像是一场沉默的追逐。

最后，还是方笑宜首先打破了沉默。

“妈妈……对不起。”

“但我真的不想去爸爸的单位上班，也不想做会计。”

翟晓敏长叹一声。

“你这个孩子啊……妈妈不知道你这两年是怎么了，找工作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不跟家里商量？我们这边还在拼尽全力给你运作，你那边合同都签完了？！当会计有啥不好？旱涝保收，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那证券公司……炒股这么多年，我太清楚了，市场牛的时候怎么都好，赶上市场不行，哭你都找不着北！”

翟晓敏说着说着，不由得哽咽了。

“真的，笑笑，妈妈真的对你……太失望了……”

之后电话里，就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方笑宜捏着手机，站在公司楼下，几乎强忍着眼泪。

她不知道她和家里的关系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最初，她以为是因为小安的离开。可慢慢地，她发现，小安的离开只是一个导火索，不知什么时候，她总是潜意识想要拥有自主的人生。

也许是从去新加坡上学失败开始，也许从被迫学会计专业开始，也许是从她不想回松城工作开始。

可明明她的内心深处，又不认同自己的是一个独立的个体，经常质疑自己存在意义，不然方笑安的离世，她不会内疚得连家都回不去。

她的天平，不停地左右偏离，苦苦找不到支点。

方笑宜，你行啊，方笑宜。

她在心里暗暗骂自己。

一边享受领养家庭带来的温暖，一遍又要追求独立自主的人生。

如今独立自主的人生摆在眼前了，为什么还总是想，如果用她的人生，换小安能够留下来，就好了。

她憎恨这样矛盾的自己。

像个傻子，彻头彻尾地失败，存在得没有任何意义。

第88章 多事之春

转眼，到了 2012 年春节。

这是简明羽第一次带岳媛回家过年。

去年的春节，他也提出过，带岳媛回松城，毕竟他知道，春节这种节日，岳媛通常没什么地方可去。他有信心说服刘亚娟接纳岳媛一起过春节——刘亚娟虽然坚决不同意他和岳媛结婚，但她人很善良，心也软，看着岳媛一个人过春节，一准不忍心，绝对会让简明羽赶紧接到家里吃饺子。

没想到岳媛自己不同意。说还没结婚，名不正言不顺，会给人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而且爸妈的服刑地也在北京，她在北京的出租屋里过年，四舍五入，就当作三口人一起过春节了。

今年，两人领了结婚证了，再不回一起松城过年，不合情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