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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贻+番外(93)

作者:乘时 阅读记录


送她回去的车里,方笑宜偏过头,看着车窗外的夜幕下,树一棵一棵向后掠过。

徐家奕以为她喝醉睡着了,等红灯时候,想把大衣给她盖上,却摸了一手的泪水。

找了个安全的地方,车停在路边。

也许究竟还是发挥了些作用,方笑宜难得地开口了。

“四岁的时候,我被妈妈收养了。那时孤儿院的每个老师都说我命好,给我买小蛋糕,拍照留念,恭喜我被收养。回到家,妈妈带着一个男人来看我,男人把我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久,说了句‘面相看着还行,就是不知道生辰八字,不然能更准’。”

“我是孤儿嘛,孤儿院的档案里写的,都是孩子被捡到的日子,不是真正的生日。妈妈就说‘反正没人知道这孩子的生日,要不您给选个好日子吧’。”

“我的生日,就是那个男人定下的,目的,就是为了能最大限度地陪弟弟长大。”

徐家奕沉默地叹了口气,指腹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从那天起,我就知道,我来这个家,是带着使命的。但我很幸运,爸爸妈妈对我很好,弟弟也爱我,我得到的爱,一点都不比正常的孩子少。只是,每次弟弟生病抢救的时候,我除了担心他,还很自责,觉得是我没用,才让他遭受了那么多的痛苦。”

“农博会小安走丢那次,妈妈一着急打了我。我知道她是担心小安,所以我不怪她。但是我跑掉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如果小安找不着了,我也没什么理由赖在家里了,在外面自生自灭吧。”

“因为他,我有了家,有了家人,得到了很多很多的爱,得到了好的生活,能够接受教育,有自己选择的人生。可是如果小安不在了,我凭什么得到这些,凭什么……”

徐家奕心里急,拼命告诉她不是这样的,大家对她的爱很纯粹,无关任何人。

方笑宜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滑。徐家奕满手的湿冷,但那眼泪像流不停一样,无穷无尽,都是方笑宜的绝望。

徐家奕,我不信鬼神,却真的因此感受过命运的垂青。

而现在,也正是这份垂青,让我彻底没办法原谅自己。

第83章 难题

方笑安走了一年了。

闷热的夏日午后,大太阳烤着不想出门。但并不妨碍考完了最后一门,同学们出去聚餐逛街的心情。方笑宜一个人坐在寝室里,拿着手机,犹豫不定,迟迟打不出一通电话

刚刚结束的期末考试,她都没这么紧张。

最后,还是逼自己按下了通话键。

“笑笑?”那边的接起来很快,像是在一直等她的电话似的,“现在没课吗?”

“嗯,刚考完试妈妈。”方笑宜答。

“考试都考完啦?”翟晓敏的声音明显带着兴奋,“那准备回家了吗?这个假期还要社会实践吗?”

方笑宜有些迟疑,另一只手攥着拳头,指甲抠得手心生疼。

“妈……这个暑假,我想先去上海世博会做一段时间的志愿者,和同学一起。然后想找个实习。有实习经历的话,明年找工作的时候可能好一点。”

“这样啊……”翟晓敏的话语里难掩失落,“那暑假不回来了吗?”

“应该是的,暑假时间本来就短,还要去上海一趟,可能就没时间了。”

“那去上海,得花不少钱吧?妈妈给你打点钱。”翟晓敏马上说。

“不用妈妈,真的不用!”方笑宜忙不迭地拒绝,“去年的奖学金还有,而且去上海是住同学那,做志愿者也管饭,真的不用钱。”

翟晓敏无声地叹了口气。

“好,那你在外面注意安全,有事给妈妈打电话。”

挂了电话,方笑宜也长吁一口气。

鬓角都湿了,手心也紧张得攥出了汗。

自从方笑安走了之后,她总是要想出各种各样不回家的理由,可她每一次都紧张得浑身是汗,并没有因为次数的增多而变得很娴熟。

回松城送了方笑安最后一程,方笑宜回到北京上学,每天都心神不宁。好不容易捱倒了假期,上午考完最后一门,她一天都没耽误,下午就踏上了回松城的火车。

甚至因为考试,和徐家奕都快一个月没见了,也没等见上一面,她就走了。不为别的,只想尽快到翟晓敏和方军平身边。

虽然,有限的一个月,根本无法抵消翟晓敏和方军平漫长的后半生。

自从方笑宜上了大学,哪一次回家,翟晓敏不是做一桌子好菜,都是孩子们从小爱吃的。可如今面对这十盘八碗,鱼虾鸡鸭,三个人谁也没开口,心里想的都是,如果小安还在,就好了。

席间一定充满了欢声笑语,像方家每一次吃饭一样。方笑安会追着问方笑宜大学里的新鲜事,方笑宜也像备过课一样,脑海里随便一搜罗,就能说出一大通。两个人一个讲得太投入,一个听得出了神,统统忘了吃饭。

这时方军平一般会开一瓶白酒,就点花生米,笑眯眯地慢慢喝,也听得津津有味;翟晓敏则是很矛盾,看孩子们开心她也开心,可又怕孩子们吃得少了。于是把大虾一个个剥好,蘸好了海鲜汁,左边一个右边一个,塞到姐弟俩嘴里。

方笑安像个跟屁虫,一直到晚上睡觉都粘着姐姐。以前在老房子,姐弟俩住一个房间,躺在床上,都还会聊些只属于他俩的话题。比如“我觉得家奕哥喜欢你”,这个话题就经常出现在夜谈里。后来搬了新家,一人一个房间了,方笑安依旧耍赖进姐姐的房间,窝在椅子上不走,话题也变成了“家奕哥发短信问我你今天都干嘛了,你去参加同学聚会碰见之前暗恋你的男同学这事儿,我是告诉他还是不告诉他呢?”

刚刚搬进新家的那两年,一家人都高兴坏了。预算有限,装修再简单不过了,但房子看在眼里,哪儿哪儿都好。如今,白天,方军平上班了,方笑宜和翟晓敏在家,这房子却空旷得瘆人。两个人经常说着话就提到了方笑安,然后各自陷入无休止的悲痛中。晚上,方军平回到家,看到她和翟晓敏的状态,自然知道是什么原因,也不由得想起方笑安,伤心得半宿没睡。

但这对于方笑宜来讲,还不是最痛苦的。

痛苦的是,愧疚像藤蔓一样在心里疯长,每次回家,面对翟晓敏和方军平,方笑宜都紧张得浑身冒汗。

方笑安走了,作为姐姐,她没完成所谓的“使命”,没办法原谅自己;作为女儿,她更没办法让这个家找回快乐,觉得难辞其咎。

人在大悲大喜的时候,往往想法都很极端。甚至,她还想过,方笑安走了,她和这个家唯一的联系,断开了。之后,还有什么理由赖在家里、去索要一份本就不属于她的爱呢。

有次夜里,方笑宜被一阵压抑得哭声惊醒,听了一会,她便确认,是翟晓敏。

她听见方军平低声在劝,“……笑笑还在家呢,你哭这么大声,孩子听见多难受”,然后她便听到翟晓敏几乎泣不成声的回答,“我也不想,可我一看到笑笑,就想起小安,忍都忍不住……”

那个寒假,方笑宜说要社会实践,提前回了学校。

从此以后的每个长假短假,方笑宜都要面临一个难题:如何找出合适合理的理由,不回家。

但方笑宜说找个实习不是骗人的,她真的在认认真真准备简历。

成功转到金融专业后,这来之不易的结果,方笑宜的学习更用功了。绩点一直名列前茅,每年都拿奖学金,连徐家奕队里的小队员都知道,家奕哥谈的女朋友,年纪小不说,脑子还特好。

“别看家奕哥是普高生,那学习烂的,据说和咱们这种从小上体校的没区别……”

“那天赛后采访我站旁边呢,外国记者提问的时候,家奕哥明明一个字也没听懂,还在那装模作样看人家,频频点头,我在旁边快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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