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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槌(56)
作者:荆盼 阅读记录
“嘿嘿嘿,好看吧,我姐当年是校花,好多人喜欢她,足足一抽屉情书。”
宋聿诚垂眼,屏幕光在他淡漠的瞳孔里虚晃。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裂成碎片落在她的白衬衫上,她扎着马尾,歪头笑着对镜头伸手。
左下角显示一串具体上传时间,定位在沪城。
这是等着谁去牵?
“您看,我的假......”陈姿燕抬眼去看已经挪开眼的男人。
他表情淡定,单手握着方向盘,窗外的霓虹闪烁,照亮一瞬黑眸中的阴郁。
宋聿诚:“拒收,谢谢。”
“……”
第40章 带雨
第二天中午休息时间, 驱车直往医院赶。
一出车内空调房,太阳照在脸上火辣辣得疼,眼前一晃, 她扶着车把手平稳身子, 有点泛低血糖。
她认床,昨夜在病房的小隔间里睡得不安稳,上午到了一批温家的货,清点,审核, 整理编号本该用两三天的任务,他们卯足了劲儿花了一上午已经完成了一大半, 消耗了不少体力。
另外, 也多亏信丰方忽然加了人手过来帮衬, 中午才有处理私事的机会。
她不放心姜西竹一人回家疗养, 又不想麻烦远亲近邻过来帮忙看护,就花钱请了医院护工,自己一有空就来医院盯着。
父亲上了年纪反而像个孩子,早上就吵嚷着无聊要回家:“这里躺着死不死活不活的, 一天小几千呢, 我回家多吃几顿卤煮不好吗?还要我清淡饮食住一礼拜,哎,早知道昨晚眼睛一闭直接喝碗孟婆汤走了算咯。”
他总是不顾别人感受说些任性不着调的话,当年母亲就是这么被气走的。
她把手机往桌上一拍:“姜西竹你能不能安分点!我只有你了!”
空气停滞半晌, 姜西竹佝偻着背, 向她认怂:“哎哎...哎好, 住。”
父亲立刻老实地退回床上,背对着她侧躺开始装睡。
母亲有了新家庭后, 二十几年来他们都是如此相处,很少说几句体己话,各做各的事,但又互相牵挂着。
高杰有劝她下午请假去照顾父亲,她依着情况,婉拒了。
这个节骨点拖累拍卖会的进度她会日夜难眠。
到病房时,姜西竹正在用平板电脑下棋,手上医院宣传册当扇子,一只腿挂在床沿,悠哉悠哉。
电视机前有一处小型会客室,沙发和茶几上摆满了来访者的送来的花和果篮。
姜怡妃走过去挑了个新鲜的苹果,洗完后想起病房里没有削皮刀。
去护士台借时遇到周鼎。
他仍穿着昨晚那套衣服,身后跟着一队医生。
“周鼎,你们没有回去吗?”姜怡妃视线无意扫向医生们的名牌,都写着专家级别,心头预感不妙,沉声问,“他怎么了。”
昨晚陈姿燕说是他背了父亲。
周鼎支支吾吾,欲言又止,接过她手上的东西往前台一放,拖着她的手臂往电梯里快步走,恳求道:“姜小姐,冒犯了,您帮帮忙。”
走在顶楼的尊贵病房区域,嗅不到一丁点儿消毒水味,走廊上明亮而寂静,一扇双开门后传来摔东西的声音。
心中只觉有一处被封锁的地方破开痛处,她明白是什么原因。
伫立在门前,所有人都站在她身后,像是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她身上。
这种场面颇为熟悉,好像许久许久前,她被任命成一座沈洵祗专用的情绪抑制机器。
曾经的沈洵祗并没有现在这般万流景仰,他从小是沈家接回去的私生子,刚进家族企业工作,受过各方欺压针对,他步步为营,小心谨慎,性格方面也有些偏执孤僻。
唯独对她笑脸相迎。
刚到沪城,那些类似于“好久没见过洵祗哥对人笑得这么开心”的话,她听了无数遍,他对她充满信任,所以她甘心把第一次爱交给了他。
手放在门把上迟迟未按,从里面打开的倾倒力吓了她一跳。
两个穿着西装的男秘书手里抱着散乱的文件夹,哭丧着脸对周鼎摇了摇头。
“周特助,我们尽力了。”
周鼎不耐烦地挥挥手:“先回公司。”
敞开的门缝里,姜怡妃看到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他穿着一套黑色的居家服,即便是在病房,背影依然矜贵冷峻。
不远处的地板上散落着玻璃茶杯碎片,金丝框眼镜也掉在轮椅轮胎边上。
她觉得约是因为他曾出身于污泥,经历过苦难摧残,所以养成了绝不低头的孤高性情。
姜怡妃定了定神,迈开步子,走进去。
听到脚步声,他一动不动,冷冷丢过来一个“滚”字。
姜怡妃驻足,淡道:“连我也要滚吗?”
他的肩膀动了动,缓缓扭头看过来,瘦削的脸庞长了一层薄薄的青须,在看到她的那一刻,阴郁的眼睛里腾起了浅光,一缕不可思议,紧接着是精致的五官扭曲,愤恨地撇向门口,怒喊:“周鼎!我让你喊她来了吗!”
连门都被他的火气波及,震了震。
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姜怡妃胸口生起复杂的情绪,继续走近,弯腰,捡起地上眼镜。
他转过头视线投向别处,瞳孔里有血丝交错。
那儿是窗台,花瓶里插着她喜欢的飞燕草。
姜怡妃心情莫名沉重。
她缓缓在他身边蹲下,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指,把眼镜放在他掌心下。
他嗓音沙哑:“你来这儿做什么?”
她说:“沈洵祗,转过来看着我。”
沈洵祗深吸一口气,内心做了很长时间的挣扎,才把视线投到她脸上。
嘴角的笑平和而美丽,却与他记忆里大相径庭,没有多余的温情。
姜怡妃蹲在地上,仰视着他:“刚才走来这一路,我想了很多,有道谢的话,有安慰的话,但我觉得你应该都不想听。”
沈洵祗自嘲般笑了声:“为什么莺莺突然对我好声好气?”他低头往下看了眼,“因为我现在是个残疾人吗?”
“你想多了。”
“想笑就笑吧,看我被抢了项目莺莺就笑得很开心。”沈洵祗戴上眼镜,“博美人一笑,这腿废得值。”
“你以后想要什么大可直接开口问我讨,不用联合外人一起大费周章,只是几幅字画罢了,洵祗哥没有摘星桃月的本领,但还是可以帮你搞定这些琐碎小事。”
嘴角齐平,姜怡妃说:“讨?我是讨饭的吗?”
这话真是他无心嘴快。
沈洵祗皱了皱眉,纠正:“抱歉,是我用词不当。”
姜怡妃冷笑:“不,你一直觉得我很弱,需要你处处照顾,我承认,以前我还挺享受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为了我洗手做羹汤,坐两个多小时飞机来燕都接我放学,只是因为我的一句考砸了。”
曾经,她以为沈洵祗是对她最好的男人,会安慰她,会陪伴她。父母离异,母亲有了新的家庭,难免不能及时照顾到她所有的情绪,父亲又是个闷葫芦,不知怎么与青春期的她谈话。就在这时,沈洵祗出现了,那会儿的她觉得他像一颗流星,许什么愿都能成真。
“我以为莺莺已经忘了我的好。”沈洵祗靠向椅背,情绪逐渐平静,“只剩下恨了。”
“我也想忘,事实上,现在还能与你说话也是看在那些日子的份上。”姜怡妃觉得自己算爱憎分明,“我更忘不了你与别人联姻还把我关在满庭芳的日子。”
窗外的云层遮住阳光,一室清凉下来。
沉默横亘,雀鸟在外窗沿短暂停留,飞向远方。
沈洵祗望着一片细小的羽毛落下,镜片后的眼睛寂寥又惆怅。
姜怡妃站起身,走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沈洵祗,还记得你送我的第一件礼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