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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槌(14)

作者:荆盼 阅读记录


他又不是褚康时,整天翘着尾巴到处开屏。

地下一楼也有许多房间,过道有凉风吹着,大理石地砖一块接一块地映着他们的影子。

宋聿诚站在她身边偏后半臂的距离,手插进口袋里,长腿迈得步子不大,仿佛在风景优美的小径上散步。

姜怡妃不由地慢下步率,与他肩并肩:“宋先生家里催婚催得紧吗?”

宋聿诚答得坦然:“我今年三十一了,同龄人基本成家立业,我妈去聚会看到人家带着孙子孙女,她只能带条狗,难免有些心里不平衡。”

姜怡妃想了想他的话,找到了盲点,笑着调侃:“可褚康时不也没有结婚吗?”

宋聿诚听到姜怡妃叫出褚康时的名字,难以察觉地皱了下眉头。

叫别人名字这么自然,唤他一口一个宋先生疏离得很。

余光里,她眉眼带着笑,明媚又侬丽。

深蓝色的薄羊毛裙子,束腰的设计,裙摆偏偏,一颦一蹙百媚千娇。

今天见的第一眼,他发现她画了比以前浓艳的妆。

听说女人突然精心打扮,可能是生活有了变化。

走过一段光线昏暗的路,宋聿诚在转角拐弯,神色隐隐变得复杂。

在东京时,她说过想换个口味。

是有新目标了吗?

也对,她是多么有效率又漂亮的女人,拿下他只不过花了燃烧两只仙女棒的功夫。

“褚康时的思维状况暂且不符合与我同龄的标准。”

最深处的双开门前,宋聿诚低眸输入密码。

门后有风刮出来,手臂的肌肤遇冷起了鸡皮疙瘩,略沉的声音落在耳畔,姜怡妃愣愣盯着男人的动作。

总觉得他好像比方才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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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地下室的房型,墙壁高处开着窗,下午三点半的阳光不算热烈,里头却轩敞亮堂。

他带她进来的这扇门内,是一处小型修复工作室。

几案上整齐放着各类工具,靠墙的恒温柜里是修补瓷器要用的材料。

姜怡妃逡巡四周,视线被玻璃墙吸引住。

玻璃墙后光线很暗,有轻轻的嗡鸣声,像是空调的声音。

宋聿诚慢悠悠走过去,按下墙上的按钮。

刹那间,姜怡妃瞳孔聚集一束光,张大眼睛。

她想过宋聿诚的地下室肯定有一间房摆放着各种精美艺术的收藏品,但没想到会有这么壮观。

原来刚才走过的门都连接着玻璃墙后面的房间,每扇门的背后对应不同的藏品摆放架。

隔着玻璃,她能看到所有瓷器的下方贴着标签,简单标记着名字,出处,制作年份,有没有瑕疵。

最醒目的是离她最近的玻璃罩子展柜,摆放着精致得像博物馆的艺术品,垫着红毯,由特制的聚光灯照着,青釉绿出淡雅漂亮的水色,瓶口细而颈短,瘦底,圈足。

姜怡妃按照样式判断出是宋代的梅瓶。

额头离开玻璃墙,她侧头怀疑地问:“这只是去年克利斯拍出的龙泉窑梅瓶?”

宋聿诚从容地抬手解衣领扣:“嗯。”

他站在衣架旁换衣服,身姿凛然挺拔,高窗外的光附着在他的肩宽腰窄的轮廓上,整个人沐浴着春色,一排的纽扣越来越少。

待看清腰侧腹肌的纹路,姜怡妃才结束神游,迅速把头转回玻璃墙。

干净的玻璃上仍然直播着男人换衣服的画面。

透明的人影,好像更性感了。

姜怡妃舔了舔嘴唇,继续方才的话题转移注意力:“我以为是国内哪个私人企业买的,带回国之后一定会挂个热搜宣传宣传,再捐给国家博物馆。”

拍下因不良手段流落在外的国家文物,不仅仅是情怀,借文物的光给企业打广告,威力比在各大电视台投放广告更有用。许多民众们会为此举贴上好的标签,公司声望卓然飞跃。

可这件东西拍出后,便销声匿迹,买家似乎不想露面。

玻璃墙上,宋聿诚套头穿上一件新的灰色T恤衫,给她耐心作答:“年前已经联络过燕都博物馆了,但还没到送过去的时间。”

穿好衣服,姜怡妃才扭头面对他:“你想匿名送?”

宋聿诚自顾自在工作桌子上整理道具,应当是默认了她的问题。

他的桌上有一只进入上色工序的青花盘。

拿起笔时,宋聿诚感觉右边有一道灼灼目光。

他抬眼。

姜怡妃紧贴着立在那儿,撑着桌沿,弯腰,视线牢牢落在他手上,眼睛充满了对未知的渴望,像个寻求上进的好学生。

宋聿诚把笔递给她:“会调色吗?”

姜怡妃眼里亮了亮,点头:“会一点。”

她走到他身边,接过笔,低头调和颜料的比例。

宋聿诚靠在椅背上,欣赏她专心的模样。

临近四点,窗外的光慢慢转换橙红,别在耳朵上的头发滑落,如瀑般滑过她明丽的侧颜。

宋聿诚默默起身,摘下手腕的发圈,站在她身后,把墨黑披散的长发握成一把,动作轻柔地将它们扎起来。

发圈上的银质飞燕草找到了归宿,娇艳欲滴。

姜怡妃倏然回眸:“这样可以吗?”

指背蹭过须臾柔软,是她的脸。

宋聿诚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背在身后,拇指摩挲着那方触感。

姜怡妃对这项任务颇为自信,她从小跟着父亲研究书画,耳濡目染。

可不一会儿,男人验收完她的工作,摇了摇头:“不对,浅了。”

“不可能,明明一模一样。”姜怡妃指着瓷器上的颜色,争辩。

她秀眉一皱,斩钉截铁。

不服输的学生,可以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虽然不想打击她,但宋聿诚还是道出事实:“盘的底色偏暗,会影响上新色,给我吧,我教你。”

话音落,他接手工具,耐心地为她讲解方法。

姜怡妃弯腰,手肘支在桌上,撑着下巴,视线从男人的手逐渐向上徘徊。

她眨眨眼:“宋先生什么时候开始学这些的。”

宋聿诚轻瞥身边人下塌的腰肢,淡回:“我家里人以前在博物馆从事过修复工作,小时候他经常把这些充当玩具敷衍我。”

说到敷衍这个词,姜怡妃听出了些许不满的语气。

她笑了笑,安慰他:“瓷片修复是高级的拼图游戏,平常人想玩还玩不到呢。”

“我就挺羡慕你的。”

宋聿诚缓缓扭头,衔上姜怡妃的眼。

如坠入一池余晖下的温泉,胸口烫热,泛起涟漪。

她长睫如蝴蝶般扇动,眼尾处有一道浅浅的蓝色。

宋聿诚抬手抽出一张湿巾:“脸上沾颜料了,闭眼。”

条件反射地,姜怡妃闭眼。

热气喷在薄薄的眼皮上,泛起一股颜料与木质香混合的味道,眼尾是潮湿沁凉的触感。

宋聿诚离她很近,以前这种情况,他们已经唇齿相交了。

姜怡妃莫名有点遗憾。

她还在出神,男人的擦拭悄然停止。

睁开眼,看到他高挺的鼻梁骨,眸光浅浅,眉心微拧。

指腹的粗粝感代替了湿巾,一下一下像在触摸他心爱瓷器的裂纹。

被抚摸的地方传来割破似的酸痛,姜怡妃心头一怔,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猛地与宋聿诚拉开距离,捂住眼尾背过身。

宋聿诚在后头语气轻轻地问:“昨晚哭过了?”

提及心事,呼吸变得沉重。

余晖厚重的绯色压下来,盖在脸上,姜怡妃双手抱臂:“嗯,心情不太好。”

宋聿诚站起来,望着她单薄的身形,深蓝裙随着天黑失去色彩,再晚些便会被夜光吞没。

“因为工作?”

其实打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姜怡妃是找他当心情调节剂。

今天他不介意再当一次。

姜怡妃:“不是。”

傍晚起风,灌进来阴凉。

宋聿诚遥控关窗,屋里暖和了些:“家里出事?”

姜怡妃默声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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