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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汤止沸(36)
作者:眼镜腿儿 阅读记录
陆靖文道:“满足欲望不可耻。可耻的是超出自己能力范畴、拖别人下水的挥霍。如果你赚十块,花两千块,那你可耻。但你赚两千块,就算全花完了又怎么样?”
周琎的眼珠还是那么黑黢黢,却又蒙上一层莹润的光,像是积起一片水雾。但陆靖文知道,她是不会哭的。
他却有点想摸摸那双眼睛。
陆靖文的声音很轻:“而且,你会再赚钱的。”所以不必有负罪感。
周琎看向天花板,道:“你今天人味真足。”
陆靖文第一次听到这个评价,眉毛动了动。
周琎看向他,道:“谢谢你。”
曾经对她那样坏的人告诉她,她可以有这样的欲望,确确实实是种安慰,也让她相信自己没有那么可耻。
不给陆靖文客气的机会,周琎放松身体姿态,道:“你原本叫我来,是想说什么事?”
陆靖文差点忘了还有正事,他从桌上捞了一本初一英语,向她展示封面一样在她跟前晃了晃,道:“我想说英语这件事。”
英语?
周琎坐得直了些。
第1章 醒悟
陆靖文道:“我听望星说了, 英语你是不指导的。”
“因为我英语没那么好,不想耽误他。”周琎一边解释一边警惕:“你当初也没说要让我辅导英语,只说后半节课辅导他其他科目的作业, 除了英语以外,剩下几门主课我都有好好辅导。”
陆靖文看她这样, 不太明显地弯了一下嘴角,拐入正题:“嗯, 我没怪你。我是觉得你的方法很好,也想给林望星从头补起,不知道你想不想一起听。”
英语是一门靠积累的学科, 单词需要背诵, 语感需要大量通读,唯一能算作基础、让人从头开始学习的是音标、词性和句型, 都是她奋力猛补但仍有薄弱的地方。
周琎难免心动,思考片刻,问:“学费怎么算?”
陆靖文道:“放一只羊也是放,放两只羊也是放。没有你我也要给林望星上, 所以不收钱。”
周琎摇摇头, 道:“我不想欠你人情。”
陆靖文犹豫, 终究还是开口:“是我欠你。”
周琎知道他在说什么。其实到了今天, 那一笔烂账在她心里已经清了,但如果他需要……
“那这次之后就一笔勾销。”
周琎接受他的好意。
陆靖文道:“好。不过今天就不临时给他加课了, 不然他又要在那里哇哇叫,我先给你把音标讲一遍吧。”
周琎点点头。这样更好,林望星要是在这儿, 她还有点张不开口,毕竟偶尔听他自己一个人在那里背单词时, 明显感觉他的发音比她标准多了。她在学生面前还是有点好面子的。
陆靖文教她发音时要注意唇形和舌位,个别发音的姿态看起来有点傻气,周琎难免放不开,但这种一对一教学弥足珍贵,容不得心猿意马,她很快就放下面子,认真模仿。
个别容易混淆的发音会被陆靖文抓着不放,不练出点味道就绝不放过。周琎第一次把几个一碰到就羞于启齿的音节弄清晰,带着期待与忐忑,一遍遍脱于唇舌。
陆靖文眼睛微弯,难得看起来不那么冷漠。他夸她学得很好。
周琎问:“那为什么我的发音听起来还是和你不一样呢?”
陆靖文想了想,道:“可能因为英文集中在口腔后侧还有胸腔发音,中文更多是在口腔前侧,你还不习惯这种发音方式,听起来就不太一样。”
“胸腔发音?”周琎把手放在自己胸口,不断切换着中英文,试图感受其中差别,但显然有些不得要领。
陆靖文道:“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感受一下我发音时胸腔共振的感觉。”
他说这话时太过自然,以至于周琎觉得自己但凡有一点犹豫都显得龌龊。
她伸出手,不知道该放在他胸膛何处。
陆靖文轻轻握住她手腕,因为那凸起的腕骨而微微一愣,回过神后将她手掌压在他胸膛正中。
陆靖文随口念出英语老师上课分享过的诗句:“You smiled and talked to me of nothing and I felt that for this I had been waiting long.”①
他用中文又念一遍:“你微微地笑着,不同我说什么话,而我觉得,为了这个,我已等待得久了。”
哪怕隔着一层厚实的棉料,周琎依然能感到他胸膛的炙热,和说话时共振起伏的频率。
中文一样会引起胸腔共振,频率和幅度却有明显区别。
周琎的视线慢慢停在陆靖文念白的唇上,他的嘴巴很坏,光是看着,却没那么讨厌。
陆靖文的手机响了。
周琎并非故意,只是下意识看向声源,匆匆一瞥“容舒”二字,便让她立刻清醒,收回逗留他胸膛的右手。
陆靖文接了电话,用“在”“没空”“可以”“嗯”结束整个对话,对周琎道:“容舒来借东西,我去给她开门。”
周琎不知道是该跟他一起下去,还是坐在这里等他回来,好像怎样都奇怪,怎样都像傻瓜。
陆靖文原本想让她在坐这里等,但回头看她小小一个,在他那张大大的椅子里既不自在又孤单的样子,还是说:“你们不是同班吗?要不然一起下去见一下?”
周琎愣愣地跟下去,想起上次他们也是一起回家,问:“容舒为什么会来找你借东西?你们家很近吗?”
她尽量放轻松语气,好像在问今天天气如何一样。
陆靖文道:“她家也在这个小区,我们从小就认识。”
青梅竹马啊。
周琎不说话了。
陆靖文刚把门打开,容舒就在抱怨他们家门铃跟摆设一样,十次来有八次他都听不见,手上自发打开鞋柜,熟练地从里面拎出一双自己能穿的拖鞋。
等她再起身时,才注意到陆靖文身旁还站了一个周琎。容舒脸上表情有一瞬间空白,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
周琎跟她一样僵硬。
陆靖文站在她们中间,顺口就回了:“周琎在当望星的家教。”
容舒的眼睛才从周琎身上匆匆转向陆靖文:“你怎么不告诉我?”
陆靖文奇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容舒“嘁”了一声,催他:“赶快把东西拿给我。”
陆靖文转身跟周琎说了一声:“我去拿游戏卡带给她,你坐一会儿。”
周琎点点头,在沙发角落坐下。
容舒去厨房倒了两杯水,在周琎身边坐下,一杯留给自己,一杯递给她。
她有水了,周琎想说。
手上的动作却是接过水杯。
这栋房子曾让她有距离感,但在一次又一次的上门中,好像也渐渐熟悉,变成一个常来的客人,偶尔还能放松地待在最喜欢的角落。
但容舒像这里的第五个主人。
她手上戴了一条手链,红色的细豆,映衬着白皙的皮肤,十分美丽。
周琎逛街时看到过这条链子,十几块钱,于是戴在手上也不觉美丽,直到它戴在容舒手上,看起来仿佛有了几百块的美丽。
周琎终于找到自己欲望与抗争中的最后一片拼图。
贫穷的人背着一万块的包包,希冀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困顿,却又因为内里的一穷二白而惴惴不安;富裕的人戴着五块钱的草帽,只因刚好需要,大方坦荡地走在人群中央,不怕被人看不起,因为他无需证明。
她想要掩饰自己的窘迫,所以饮鸩止渴一样渴求那些光鲜亮丽的东西,但这治标不治本。
她大抵这辈子都做不到超凡脱俗,没法不因贫富之差而自扰,那就只能努力变得比现在富有,哪怕最终无法到达目的地,在追逐的路上也会觉得心里圆满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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