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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蓝(17)
作者:禾映阶 阅读记录
他怕光,只想将自己藏在暗无天日的角落,任由黑夜将他无情吞噬。
很快,耳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来自遥远的过去。
这个声音困扰了他很多年,他很努力很努力同它抗争。能够短暂的杀死它一段时间。可惜过不了多久,它又活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江既白,我们离婚吧!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干,谁都别打扰谁。如果重来一次,我一定不要认识你。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爱上你……”
女人双眼猩红,一脸决绝,势必要和他一刀两断。
苏意绵说的没错,菘蓝变成这样,全都拜他所赐。他最没有资格唤醒她的记忆。
他不该靠近她的,他就应该离她远远的,不去打扰她,跟过去四年一样。
身体的痛感和心理层面的创伤,同时作用,江既白彻底奔溃了。
头痛得要爆炸,眼睛疼得根本睁不开,有只看不见的大手一个劲儿的将他往水里拽,要让他沉入水底。
他拼命挣扎,双手双脚胡乱扑腾,企图自救。然而身体下坠的速度却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抓都抓不住。
水漫过他的鼻子和眼睛,盖过头顶,他整个人淹没在水中,缺氧而带来的窒息感一点一点加深,越来越明显。
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他全身痉挛,身体抽搐,用力磕向墙壁……
偏头痛发作的时候,疼痛波及全身,他无力抗争。有许多次都想一死了之。一头撞向墙壁,用最大的力气,脑门开花,皮开肉绽,就此解脱。
室内暗影重重,一双兔眼睛格外明亮。
千金在房间里四处乱窜,跳来跳去。它比平时烦躁多了,一刻都停不下来。
时不时就跑到江既白身边,拿手掌拍一下他的手臂,似乎是在安慰他。
谁说兔子养不熟的?
江既白养了它四年,它很通人性,它知道它的主人现在非常痛苦。
卧室的门没关严实,留了一道口子。千金用爪子扒开门,飞快窜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门外传进来一个小奶音,充满了担忧,“爸爸,你又头痛了吗?”
一刹那,江既白觉得自己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女儿不止是他的软肋,更是他的救赎。
江既白的偏头痛连续发作了三天。这个病发作时还不算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当属疼痛结束后紧随而至的失眠。
入睡变得格外困难。精神持续亢奋,一闭上眼睛,思绪乱飞,完全不受控制。过去发生的事情会变成无数零碎的画面,就跟放电影似的,不断在他脑子里回放。一遍又一遍,一帧又一帧,反反复复,永无止境。
那些痛苦的回忆会反复袭击他,他无力抵抗。只能盯着天花板慢慢熬到天亮。
即使短暂地睡着了,他也无法进入深度睡眠。时常处在似醒非醒的状态,做很多乱七八糟的梦。
而且很容易惊醒。醒来后,头晕目眩,身心疲惫,就像是跟别人打了一架,脱力严重,提不起精神去做任何事情。
比起偏头痛发作时的痛苦,这是一种更为清醒,更为漫长的折磨。这种感觉就像是用刀划开了皮肉,你眼睁睁地看着鲜血从伤口里一点一点渗出来,而你却无法止血,只能任由它缓慢流尽。
心理的无力远胜身体的疼痛。
时隔三日,韩程再见到江既白。他不由心惊。老板的脸色差到了极点,惨白暗淡,毫无血色。他整个人看上去特别的疲惫,眼眶深陷下去,眼底阴影密布,一片乌青。双眼皮很宽,沉重地卷在一起,像个瘾君子。
瞧这样子怕是好几天没睡了。
看来那晚苏意绵突然到访,铁定是刺激到江既白了。他的偏头痛又发作了。
韩程面露担忧,立即劝他:“老板,去文医生那看看吧!”
宛丘第三医院一贯擅长治疗神经类疾病。精神科的文话医生是江既白的主治医生,这些年一直负责他的病情。
江既白摆摆手,语气虚弱,“我没事。”
久病成医,他自己身体状况他很清楚。病得久了,如今都有些讳疾忌医了。轻易不想往医院跑。若非痛得受不了,他都不会去见医生。
韩程焦急万分,“老板,去看看吧!您的脸色太差了。就算不为了您自己,也得为月月考虑考虑。您要是病倒了,谁照顾她啊!”
韩程这话直接戳中了江既白的软肋。
如果说他对这个世界还存在五分眷恋,有三分绝对是因为女儿。
江既白只好改口:“我下午自己去医院。你先带月月去上课。”
今天周六,江品月下午有两节绘画课。
韩程赶紧说:“您别自己去了,身体这么虚弱,吃不消开车的。我给顾先生打电话,让他陪您去。”
江既白伸手阻拦:“别麻烦老顾了,他媳妇儿如今怀着孕,他得顾着家里。”
韩程:“那我让刘姐陪您去。”
事关江既白的身体,韩助理难得强势一回。他不由分说地安排了刘姐下午陪江既白去医院。
江既白阻止不了,只能由着他去。
他俯.身把千金从笼子里抱出来,躺在自己怀里,拿了根油麦菜喂它。
千金咬着油麦菜,疯狂吸入。平时吃惯了兔粮和提草,难得加餐。小家伙吃得特别满足。
男人撸着兔脑袋,另起话茬:“韩程,更多肉文在企饿群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我记得苏意绵好像是在Dyes旗下的子公司工作,没错吧?”
那晚见到苏意绵,回去韩程就把这姐们的资料查了个底朝天。她如今确实在Dyes旗下的一家子公司任职,今年刚混上了策划总监。
韩助理垂下眼皮,低声问:“老板,您有什么吩咐?”
江既白不可能无缘无故提起苏意绵,绝对有事。
男人的眼底闪过一丝阴桀的鸷气,嗓音冰冷,“苏意绵的顶头上司薛岩是我大学同学。你去把薛总约出来一起吃顿饭。这女人最近太闲了,咱们得给她找点活干干。”
韩程:“……”
好家伙!这分明就是公报私仇啊!
他家老板睚眦必报的作风从来没让人失望过。
韩程:“马上去办。”
给兔子喂完油麦菜,江既白松开手,任由小家伙跳到地板上,四处乱窜。
他看着那团圆滚滚的小身影,嗓音格外低迷,“嘉禾影城那边,我以后不过去了。”
“不去了?!”韩程一听,不禁一愣,“为什么啊?文医生不是让您多见见温小姐吗?这样有利于您的治疗。”
男人的右手不自觉握成拳头,又松开,表情枯寂,形如雕塑。
他呢喃低语:“我不应该去打扰她的,让她好好生活。”
温菘蓝把那份录音发给苏意绵,期盼着闺蜜能为自己答疑解惑。
可惜苏意绵也不知道录音的主人是谁。她坚定地告诉自己,她们身边没这号人。
倘若他不是身边的人,他又是谁呢?
办公室的门紧闭,手机屏幕漆亮,停留在录音界面。
背景音一团嘈杂,可男人的声音却分外清晰。
低沉,磁性,细听之下,还带着一股冰冷的金属质感。
这份录音,温菘蓝从头到尾,反反复复,不知道听了多少遍。
越听越觉得熟悉,越听越觉得亲密。
人的感觉是不会骗人的。那个男人一站在她面前,那种久违的熟悉感就会疯狂席卷全身。
似乎在遥远的过去,有人曾用这个声音在她耳畔呢喃低语,轻声唤她“蓝蓝”。
她甚至怀疑他们过去就认识。不止认识,可能还存在某种亲密关系。
脑子里一团迷雾笼罩,温菘蓝有太多的问题弄不明白。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一个陌生男人产生这种致命的熟悉感。她更没法解释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她跟闺蜜提起自己的困惑。苏小姐直接给她发来了一张网页截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