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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小哑巴(30)



林知言:【为什么问这些?】

成野渡没回答,只沉声问:“你知道霍立华吗?”

林知言点点头:【我在电视新闻里见过。】

那是一个响当当的,离她这种无名之辈极其遥远的名字。

“外界传闻,霍立华是霍述的亲伯父。但事实上,霍立华的亲弟弟英年早逝,根本没来得及娶妻生子。”

成野渡抛出一个足以掀翻林知言认知的消息。

她怔神,一阵寒意顺着背脊攀爬而上。

“一个凭空冒出来的‘侄子’接管了霍家在老家的产业,这说得通吗?这个‘侄子’的身份下到底掩盖了什么内情,没人知道,也没人敢猜,你现在去网上搜,绝对搜不到半点有用的信息……因为不敢挖,我是做新闻行业的,我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成野渡深吸一口气,哑声说:“霍述的来历成谜,但不管他是谁的儿子,只要他姓霍,就是个危险人物,林知言,你……你这样的人,玩不过他们的。”

林知言不喜欢“玩”这个字。

她从不游戏人间,也绝不允许别人愚弄她。凌妃常拿她的昵称打趣,说她的性格也和兔子一样,看上去绵绵软软,但要是逼急了也会咬人。

【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林知言凝神思索片刻,认真打字,【以前我觉得两个人交往要看内在、看灵魂的契合度,家世背景都是次要的东西。但今天听了你的提醒,我也算有了新的认知。我会慎重考量。】

见她没有撤退的意思,成野渡站直了身子。

“我不是在干涉你什么,但是林知言,你们压根就不是一个世界的……”

【你是想说,我的身份配不上他?】

成野渡面色僵了僵,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林知言倒是噗嗤笑出声来。

【其实我也这么觉得。所以一开始,我纠结了很久。】

她莞尔,【但我不认为我在他面前,就该退避三舍、自惭形秽。天上的明月,旷野的萤虫,也是云泥之别,时间对了就相遇,时间不对就分离,没什么大不了。】

【如果有一天我不再喜欢一个人,一定是因为他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而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让我自卑。】

她言辞清醒,自尊得让人愧怍。

成野渡嘴唇动了动,说:“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啊!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明白你是为我好。】

【所以谢谢你,成野渡。这句话我是真心的。】

林知言眼神始终如一地温和明澈,不卑不亢。

思忖片刻,她又微笑着补上一句:【还有,希望你以后是真的把我当朋友,而不是怀着亏欠来做这些。小时候的事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也希望你能朝前走。】

成野渡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字眼,喉结滚动,记忆溯回。

林知言小学二年级时跟着她的姑妈生活过一年,就转学在成野渡所在的班级。

那时候的她听力还没有差到这种地步,也能说话,只是语调怪异且含糊,听起来十分难受。

老师为了照顾林知言的听力,将她单独放在讲台边的位置。她的课桌上永远飞满了粉笔灰,永远不合群,所以班上很多孩子都以欺负她取乐。

成野渡最开始只是远远地看着,最多跟着哄笑一声。

然而附和久了,总会被同化。所以那天半晌的混世魔王们聚在一起给她取绰号时,成野渡没拗得过好友怂恿的目光,大声说:“她是怪兽,说的兽语,所以我们听不懂!”

这个绰号出奇地受欢迎,所有人都拍着桌子笑成一团。

成野渡也在笑,可当他瞥见趴在课桌上使劲儿捂住耳朵的林知言时,不知道为什么,笑容就僵在了嘴角。

他试图制止,然而为时已晚,这个绰号就像病毒一样在学校里蔓延开来。

只要林知言一开口,就立刻有人大喊:“怪兽说话啦,快打倒她!”

小孩子的恶很纯粹,毕竟“无知”是这世上最恶毒的武器。

林知言越来越沉默,直到一年后的某天,讲台旁的位置突然空了,听说她跟着奶奶转学去了另一个城区。

后来成野渡上了高中、大学,当年犯过的错仍然会想蝎尾的针,时不时朝他良心上扎上一下。他甚至都想不明白,自己当年怎么会做这样的混账事,就像着了魔一般。

再次见到林知言,是大二结束那年的暑假。他骑着自行车路过小区坑洼的老路,却见一身黑裙子、胸口别着白花的听障少女站在烈日下,神情淡淡地同她姑母比划手语。

他狠捏刹车,几乎一眼就认出了林知言,可对方抬头看他的眼神,却和看陌生人无异。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成野渡知道原来林知言也是C大的学生,也打听到她打算去福利院实习。他鬼使神差地跟着,努力扮演好一个“普通校友”的角色,只为了抚平心中迟来多年的愧疚……

“林知言!”

成野渡唤住他,求一个积压在心头多年未解的答案,“你不讨厌我吗?”

林知言摇摇头,微微一笑:【有很多人即使懂事后也不愿正视曾经犯下的错,和他们相比,小成老师已经很优秀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冰冷的备忘录文本,成野渡却体会到了如沐春风的暖意。

所有压抑的情绪、未解的病症,都在这番通透的话语中得到释然。

“我……”

成野渡撇过头,许久,鼓足勇气说,“既然是朋友,有需要尽管来找我。”

上课铃响,林知言步履轻快,背对着他摆了摆手。

……

下午五点,林知言在公寓楼下见到了那辆熟悉的SUV。

这处老公寓管理得虽然远不及山顶别墅滋源在叩扣群八六一七七三三零四欢迎加入的门禁严格,但好歹也是限制外来车辆进入的,也不知道霍述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可以光明正大从大门口开到楼下来。

她唇角一翘,抬手将鬓发挽至耳后,走过去叩了叩驾驶位的玻璃窗。

然而徐徐降落的,却是后座的车窗。

霍述眼眸含笑,望着她说:“林老师,到后边来。”

林知言大窘,给开车的周径递去一个抱歉的眼神,便逃也似的钻去后排座位。

上了车她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圣诞节,霍家并没有约助浴服务。

那这是,要带她去哪儿?

霍述手肘抵在车窗处,屈指撑着脑袋,见林知言对着手机备忘录发呆,煞有介事说:“林老师不问问原因就上车,不怕我把你卖了?”

林知言转过头看他,也一本正经打字:【林老师不值钱的。】

霍述扭头笑了起来,肩膀一抖一抖的,少年气的眉眼都快融化在这抹和煦的笑意中。

【那我现在问,你要带我去哪儿?】林知言微笑着亮出屏幕。

“今天过节啊,当然是带你去吃饭。”霍述笑着说。

市中心的豪华江景酒店,可以近距离观赏山城最美的灯光秀。

黛蓝的夜空下,华灯初上。目之所及皆是火树银花,仿佛世间所有的璀璨浮华都汇聚在这方天地,灯烛为染,繁华作纸,铺展出一幅绚丽斑斓的画卷。

小餐厅外有一处露天的阳台,林知言趴在铁艺栏杆上,连续拍了好几张照片发给凌妃,惹来对方一连串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刷屏。

霍述吩咐服务员送餐,随即走到林知言身边,学着她的姿势俯身撑着栏杆,眺望夜景。

两个人像极了天台上比肩远眺的高中生,青葱浪漫。

“时间比较紧,只订到了这处地方,好在风景还不错。”

霍述撑着下颌说。

林知言想了想,问:【听说圣诞节是外国的春节,你不用陪家人的吗?】

霍述睨过眼来,反问:“林老师不是我的家人吗?”

林知言的心脏不争气地颤了颤。

她的父母也是在这样一个灯火璀璨的冬夜去世的——为了攒钱给她做人工耳蜗手术,疲劳驾驶,开车的爸爸当场就没了,妈妈没能撑到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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