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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小哑巴(13)



“这样啊。”

霍述很快转移了视线,将沙发旁斜倚的两只纸袋子提起,“家里还有些巧克力,林老师带回去给小朋友吃。”

纸袋子极有重量,林知言摆着双手婉拒。

她恪守规矩,不是个白拿人东西的性子。

霍述敛目,流露出些许受伤:“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林老师对Nana的帮助才好,就一些小零食,林老师不会嫌弃吧?”

没有没有!

林知言轻轻摇头,耐心解释:是公司有规定,不能随便接受客户的赠礼。

毕竟才在刘女士家吃到了教训,她不敢再掉以轻心。

“那就当请林老师替我清理这些‘垃圾’,这样总不算违反公司约定吧?”

霍述没给林知言拒绝的机会,缓声低语,“这些零食对我来说多余,对孩子们来说却是刚刚好,摆在最需要的位置,才是它最大的价值。”

言真意切,林知言再推辞就显得不近人情了。

她只好怀揣着忐忑的心情收下,心里琢磨着下次回个什么礼才好。

霍述很体贴地为林知言开门,随意靠着门框,目送她牵着金毛走出庭院,和那金发男生并排消失在路灯下。

夜色深沉,他的眼睛格外明亮。

……

林知言请成野渡喝了奶茶,刚回到公寓,就收到了姑姑发来的消息。

是一家中式饭店的定位,约林知言后天中午12点聚餐。

林知言和姑父一家许久没联系了,亲缘淡薄,微信里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去年除夕,姑姑说要给她介绍个对象——三十五岁的离异男,带一个八岁的娃儿,点名要找个年轻漂亮的全职太太。

林知言真是怕了,皱眉回绝:【后天我要上班呢,应该没得时间。】

【你姑父后天五十大寿,啷个会一家人吃个便饭的时间都没得?妹儿请半天假,好歹我们是你在世上最后的亲人了,哥嫂走后我们照顾了你一年呢。】

当年父母去世后,奶奶打击之下身体欠恙,又觉得孩子在主城区能有更好的教育条件,这才将林知言托给继女一家抚养,每个月的生活费从林知言父母的车祸赔偿款中划。姑姑自己也有儿女要照顾,对待林知言谈不上恶毒,只有彻头彻尾的冷漠,除了给她添双碗筷,其他很多事压根不闻不问。

林知言是个聋人,寄人篱下的忽视打压让她生理和心理都出现了一些问题。才过去一年多,她耳朵的情况非但没有丝毫好转,反而连最后的语言能力也丧失殆尽。

林知言仍记得奶奶再次见到又瘦又呆的她时,那心疼得几乎碎裂的目光。

老太太当天下午就带她回了旧城区的老房子,从此衣食住行不再假借人手。

现在姑姑又拿当年的“恩情”说事儿,林知言没由来郁闷。

正想着怎么应付,微信再一次响了。

林知言以为又是姑姑在唠叨,兴致缺缺地低头,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头像。

Shu:【林老师,肚子还疼吗?】

林知言心情忽而一松,将帆布包挂在门后,一边换鞋一边回复:【好多啦!不弯腰就不疼。】

Shu:【方便的话用冰袋敷敷,尽量别碰水,24小时后改为热敷。】

Shu:【难受就吃颗糖,可以放松精神。】

是前几天她给霍述巧克力时,对他“说”过的话。

林知言看着门口鞋柜上的两大袋零食,蹬了拖鞋盘腿坐在椅子上,眼底不自觉浮现笑意。

不爱吃萝卜的兔子:【没问题.jpg】

Shu:【明天好好养伤,后日我让司机来接林老师,方便报个地址?】

后天啊……

不爱吃萝卜的兔子:【后天我有事,不能来助浴了。[流泪]】

Shu:【有课?】

不爱吃萝卜的兔子:【不是,我要去取修好回寄的助听器,中午还要去给姑父过寿。】

Shu:【这样啊,那祝林老师玩得开心。】

不爱吃萝卜的兔子:【被迫的,一点也不开心!保不齐又是说媒拉纤,给我介绍一些奇奇怪怪的男人。】

信息发出去林知言才回过神来,自己和霍述说这些干什么?

她没什么健康人朋友,也从不交浅言深,大概是和霍述聊天很舒服,渐渐没了距离感。

正要撤回信息,霍述的信息已经送达。

Shu:【在哪家酒楼?】

林知言没多想,报了家饭店的名字。

Shu:【放心去吧,不会有事的。】

也对,事情总要面对的,早点去还清这个人情也好。

不爱吃萝卜的兔子:【好的!】

Shu:【[红包] 那,林老师晚安。】

林知言迟疑片刻,点开红包。200元,不管是小费还是医药费,都在正常市价范围内。

不爱吃萝卜的兔子:【谢谢啦,晚安!】

林知言栽倒在沙发上,换了个仰躺的姿势,眼睛仍然望着两人的聊天界面。

心里的那点郁闷淡去不少,所有的情绪都在此刻沉淀下来。鬼使神差,她点开了霍述的朋友圈。

他的朋友圈很干净,只在每年除夕固定发两条,配图有时候是国外某座高等学府的标志性建筑,有时候在射击场或马场。

且没有一张露脸的照片,尽管他的容貌出色到让人一眼难忘。

真是个神秘的人。

第9章

都说周二最难熬,毕竟周末带来的余韵已经消散,而距离下一个周末又遥遥无期。

林知言和福利院的特教老师调了课,上午就将课程结束,赶去听力中心领取修好的助听器。

弄完刚好十一点半,她在楼下等了片刻,就见一辆烈焰红的宝马车停在面前。

车窗降下,一头慵懒大波浪、耳环大得能当镯子的港风辣女一甩头发,朝林知言抛了个风情万种的媚眼。

“宝贝上车!”

【妃妃。】

林知言拉开副驾车门坐下,一边扣安全带一边打手语,【辛苦你陪我跑一趟。】

“我们之间还讲什么客气?反正我最近活儿少,也不需要上班打卡,再说我们都半个月没见了,每回约你你都说没钱,两份工作连轴转,也不知道你钱花哪儿去了……言宝宝,你该不是被小白脸骗了吧?”

林知言扶额:【我买新助听器了。】

“哦哦!也好,你那古董助听器早该换了。没钱包养小白脸,就找个小白脸包养你嘛,我家宝贝这么漂亮,什么金主找不到?实在不行性向别卡那么死,来姐姐的怀抱!”

凌妃和林知言开玩笑,翘着镶水钻的新美甲敲击方向盘,从头发丝精致到脚趾盖,唯有探出脑袋看路时会隐约露出藏在发丝里的人工耳蜗一体式外机。

林知言与凌妃是大学同学,两个人性格天差地别,却一见如故。

凌妃是外省星城人,重度先天性听障,幸运的是她出生在殷实的富庶家庭,有一对视她为掌上明珠的双亲。从她一岁开始,父母就带她辗转各大医院做干预治疗,并在她两岁的时候花费几十万为她做了当时最先进的人工耳蜗手术,做最专业的语言训练。

所以,凌妃的语言能力是林知言见过的聋人中最好的。她能很流畅地和听人交流,发音标准也没有奇怪的节奏韵律问题,甚至还会说泼辣的星城方言——要知道戴上助听器的聋人能听见声音,不代表他们能听懂声音,方言对他们来说就像天方夜谭,极难捕捉到关键词。

这回怕林知言的姑姑作妖,凌妃自告奋勇当护花使者,为她打配合,万一势头不对就找借口开溜。

凌妃车技彪悍,一踩油门,林知言就感受到了传说中的推背感。

【妃妃,你慢点!】

“嘘,别跟我说话!我这车刚拿到手,还不是很熟……啧,窗户哪儿开来着?”

凌妃手忙脚乱,随手按了个键,却误把雨刷器打开了。

于是林知言默默攥紧安全带,不敢再分她的神。

原本四十分钟的车程,最终只花了半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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