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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小哑巴(105)



仅一秒,他恢复镇定,挂断电话。

他缓步向前,有意无意扫视书房内,见到胡乱拿起书本挡脸的骆一鸣,眸子便危险地半眯起来。

林知言此刻已然冷静下来,关上书房的门。

霍述的视线受阻,盯着那扇沉重的实木门良久,方回正视线,松弛地倚站在墙根处看她,目光有种望不见底的深沉。

霍述永远不会逃避,哪怕明知等待他的是最坏的裁决,他只会像现在一样,平静地直视她的眼睛。

“怎么去书房了?”

他率先开口,声音听不出半点负面情绪,尽管他们十分钟前还在为回霍宅的事争执。

林知言回答:“看书。”

当然是谎话,她答应过骆一鸣不出卖他的。

聪明如霍述,却没顾得上揪住她声音里的那点心虚,只是有些诧异的微微睁大眼眸。

而后他很轻地笑了起来,略微低着头,笑得双肩都在抖动。

他笑起来很好看,林知言静静地看着,有些摸不着头脑:“笑什么?”

“我以为,幺幺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霍述收敛了笑,眉梢仍残留着意气风发的轻快,“毕竟我刚刚交了一份零分答卷。我正头疼,这次要怎么挽回形象呢。”

不可否认,骆一鸣那番话还是有些作用的。

譬如林知言此刻见到霍述神采飞扬的模样,就会忍不住幻想三年前的那个春节,他浑身是血地躺在担架上找人的样子。

林知言喉间微涩,轻声说:“很简单,你告诉我、为什么突然带我来霍宅。为什么明知道、我会生气,你还要这么做?”

“是骆一鸣找你谈话了吧。”

霍述了然的样子,向前说,“无论他说什么,你都别信。”

“是不可信,还是不想让我信?”

林知言准确地捕捉到了霍述片刻的凝神,抱臂倚着门框,“所以,我才想听你的答案。”

霍述薄唇轻启,复又抿住。

然后他笑了声:“没有答案,这就是答案。幺幺是要和我算总账吗?”

他还是老样子,不屑于撒谎,不想回答的问题就会岔开话题。

林知言反而能确定,骆一鸣说的那些话半是事实。

霍述抬腕看了眼时间,说:“十二点了,我带你去吃饭。这次,是真的吃饭。”

林知言没有动,偏头反问:“不是在这里吃吗?”

霍述扭头看她,显然没想到她会做出让步。

“长辈留饭,不吃就走很不礼貌。”

林知言按捺住复杂的情绪,用手语说,【我依然在等你的答案,想说了随时可以和我说。还有,今天的事不要再有下次了。】

还能怎么办呢?

霍述都替她和凌妃出头了,她总不能当众打他的脸,让人笑话吧?

……

本宅的餐厅很大,富丽堂皇,一行人分散在大圆桌旁,互不相干。

饭桌上,骆一鸣果然宣布了要脱离骆家,去山城打拼的想法。

他没有霍述的实权和地位,可想而知掀起了怎样一场腥风血雨。骆家夫妻自然不敢指摘霍述什么,就逮着骆一鸣斥责。

林知言接过霍述递来的鱼汤,埋头小口抿着。直到此刻她才真切地感受到,豪门里的斗争根本不像影视剧里演的那般夸张,没有争吵打闹,不会失了涵养体面,饭桌上连疾言厉色都是极少有的,然而,每句看似轻描淡写的和气之言,都隐隐透出扼人命脉的威压。

一顿饭没吃多久就散了,林知言对骆一鸣深表同情。

大概是她眼底的担心太过明显,霍述有些不悦,淡淡说:“我们都是这样厮杀出来的,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也就不配做家族的继承人。”

林知言想起他车祸遇刺的事,目光软了软,到底没再说什么。

原本吃完饭就要走,但管家临时来找,说老爷子在书房等霍述,有话要说。

不用想也是为骆一鸣的事,老爷子年纪大了,并不想过分参与骆家的家事。

霍述故意当着管家的面凑过来,语气亲昵:“Nana他们在楼下棋牌室,你去逛逛,别走远了。”

林知言知道他是做戏给霍家人看,两人的关系越是亲密,霍家和骆家就越是投鼠忌器,遂顺其自然地点头应允。

本宅这幢房子的面积,恐怕比山城那栋更甚,难得的还是这样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内里的装潢厚重而不陈朽,移步换景,如置身在浩瀚的历史博物馆中,林知言这些年为了采风也跑遍了大江南北不少地方,自诩见多识广,然而所得的素材甚至还不如霍家本宅的一间厅堂多。

黑漆百鸟朝凤的屏风居中而放,红翅木的光亮茶几上,摆着成套小叶紫檀雕刻的茶具。胭脂盘、玛瑙碗整齐陈列于架子上,目之所及古香古色,工艺精湛令人咋舌。

她正弯腰研究玻璃柜中一套成色极美的黑瓷建盏,就听身后传来很轻的脚步声,一个笑容可掬的保姆阿姨站在一旁,朝林知言道:“林小姐,白夫人想请您赏脸,过去聊两句家常。”

棋牌室里,白丽珠和霍依娜,霍立雯和骆一鸣两代人正分坐四周,围搓麻将。

骆一鸣刚被长辈训斥过,心神不宁,输得惨烈。

一局正好结束,霍立雯赢得盆满钵满,拿起钱包起身笑道:“不玩了,我去看看老骆。我这个风水宝座,就交给年轻人来坐吧。”

说着,霍立雯热络地拍了拍林知言的肩,让她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就好比真拿她当自家人了似的。

林知言有些尴尬地落座,身边就坐着大名鼎鼎的影后白丽珠,只闻丝丝暗香沁入鼻腔,勾魂夺魄。

近距离看,白影后眼尾有淡淡的细纹,但并不损她的美貌,反而让她有了一种久经岁月沉淀的雍容华贵。

白丽珠挽了挽鬓发,清冷宛转的语调:“你会打麻将吗?”

“会一点点。”林知言诚实回答。

麻将算得上是山城的一项全民-运动,她做助浴师时陪着闫婆婆耍倒倒胡,看也看会了。只是三年多没碰,技术肯定比不上日日消遣的阔太太们。

“会就行,坐那儿吧,钱记在阿述账上,放开手脚打就是。刘妈,看茶。”

白丽珠喜欢搓麻将的那种白噪音,故而没有用电动麻将桌,而是在一片太极手法的稀里哗啦声中问,“听说,你耳朵听不见?”

也亏得林知言刚做了最先进的人工耳蜗植入手术,能从复杂的环境噪音中分辨出人声来,回答:“是,后天的。”

霍依娜帮着搓牌,插嘴说:“我听说,林知言是妈咪的小粉丝。”

她那双猫儿眼和白丽珠简直如出一辙,连傲娇的语气都十分相似。林知言知道,她是在给自己拉好感,不禁投去一个微笑的眼神。

“是呢,您是我的偶像。刚才见面,我都不敢认。”

“啊呀,真的呀?那你可真是有眼光。”

白丽珠女士果然上钩,翘着手指摸牌,十足的骄傲,“现在那些小朋友,只喜欢那种没有辨识度的整容脸,哪里像我们那个时代,百花齐放,万艳争春,都是实打实的原生态妈生脸。”

骆一鸣跟着摸牌,笑说:“她们都不及您一个人好看。”

白女士十分受用,扬眉娇声说:“哟,这牌怎么打?”

林知言会打牌,并不意味着她知道怎么陪长辈打牌,毕竟想要让长辈赢得开心漂亮是项考验人心的技术活。

好在有骆一鸣和霍依娜暗中使眼色帮衬,第一局有惊无险地结束,白女士尽兴极了。

骆一鸣看准时机,起身说:“娜娜坐累了吧?我推你去院子里晒晒太阳。”

于是两个后辈相继离席,将房间腾出来给林知言和白丽珠。

白丽珠数着赢来的大把钞票,招呼林知言:“你坐过来些,我问你。”

林知言依言往旁边挪了挪,听白丽珠问:“阿述真的在追你?”

林知言坐得背脊挺直,迟疑道:“应该,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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