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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与我俱未眠(28)

作者:史今朝 阅读记录
四年前, 因为一场意外,她被迫从舞台最亮的地方走到了最暗的地方,如今, 她又从最暗的地方一步步走回了光下。

今晚, 舞台中央的那束光,就是专门为她而打。

枕风眠坐在台下,看她手执话筒, 立于光影正中。

音乐厅四季恒温,所以进来时她就脱下了大衣,此刻身上只剩一件白色长裙,沿着她凹凸有致的身材柔顺垂落, 裙摆在脚边轻轻晃,再往下, 一双银色细高跟恰如其分地托起她白皙纤瘦的脚踝。

她站在那里,盘亮条顺, 还未言语,已然气质出众。

一张经得起高清镜头检验的精致脸庞, 更是轻而易举, 夺人眼球。

但她此刻的心情, 远没有外表看起来这样赏心悦目。

想起往事,陶醉拿着话筒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与此同时, 无数次将她惊醒的噩梦瞬间窜入脑海。

她应激反应瞬间作祟, 紧紧地闭上了眼,脚步也控制不住地往后退了两步。

枕风眠看到, 心脏像被人揪起来一样, 猛地一紧, 紧紧握着的拳头,因为太过用力,指节泛白,骨骼轮廓清晰可见。

这一刻,他恨不得能穿越岁月回到过去,恨不得能将她承受的苦难代为受之。

再不济,他恨不得冲上台去,抱着她不管不顾地往外走,就此割舍掉她对舞台、对梦想的所有意难平。

即使她想潇洒度日,他也有足够的能力,护她一生无忧。

可是,他知道,他不能。

因为那样的她,不会快乐。

因为那样的人生,对她来说不会完整。

所以,不管再痛,他也只能把翻涌的情绪都在心间藏好,然后,看着舞台中央的那个身影,温柔出声:

“陶醉。”

“不怕。”

一声轻唤,让她飘忽的心一定,然后,慢慢睁开了眼。

她就这样,在一片兵荒马乱中,与他四目相接。

——这一眼,是岁月漫漫,亦是人生海海。

台下看着她的那个人,是在她青春里拿满分的男人。

观众席没开灯,只有舞台匀出去的一点光,淡淡一层勾勒着他的身形轮廓。

但她却精准捕捉到,他望过来的目光是如何清亮浓烈。

这个眼神,让她知道,他是知道的。

知道她在努力剔除心间的藩篱,知道她在努力对抗自己的命运,知道她从来没有放弃对这份职业的向往与守望。

于是,她决心将这一路走来身上沾染的浮毛、碎屑、灰尘,就地一挥,然后,潇洒扬尘。

想到这儿,陶醉定了定眸,长腿一迈,重新走到舞台中央。

然后,深呼一口气,慢慢地将拿着话筒的手,从裙摆侧边移到胸前。

再然后,是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开场词:“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大家晚上好,我是主持人陶醉,欢迎大家收看今天的《人物聚焦》。”

如她的恩师所讲,她是天生的主持人,那种范儿,说来就来,且恰到好处。

这晚,陶醉站在枕风眠面前,脱口而出的是那天在阳台新闻评述的续集。

她站在追光下,从中国晶片发展一路延伸至所有高科技领域,其中,既有客观讲述,又有主观表达。

她讲默默无闻的科研工作者,讲他们的大爱大义,亦讲他们的不折不屈。

这次,她是真的没有怯场。

如年少时一样,大大方方地在他面前,像他证明着“她可以”。

讲完这一路,陶醉看着坐在台下的枕风眠,忽然间目光一柔,将脑海里原定的第三人称,换成了第一人称——

“内外风沙裹挟而下。”

“感谢你们——

“迎难而上,不怕挣扎,亦不怕摔打。”

全程,她沉着冷静,淡然不惊,却又自带弧光,明亮恣意。

枕风眠听着,眼眶一热。

——骄傲的。

她在他充满骄傲的凝眸中,按部就班地说着自己的结束语:

“大家好,我是主持人陶醉。”

“我们明朝再相会。”

说完,她双臂张开,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曲线后,双手合掌置于身前,然后,弯下腰,面对观众席,来了一个优雅鞠躬。

抬眸时,她的目光与他再次对上。

这一刻,枕风眠终于舍得放弃自己观众的这个身份,动作俐落地从座位上站起,然后——

用目光,抱了抱她。

-

陶醉没想到自己真的能做到,站在那里,如释重负地笑了一声,才慢慢走下舞台。

枕风眠脚步追随着她的身影,等她迈下侧边的台阶,他直接长臂一伸,不由分说地把人拽入了怀中。

她刚从舞台下来,就落入了一个宽厚有力的怀抱,触手可及的空间里,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气息,这是一种,踏踏实实的存在感。

陶醉看着两个人抱在一起的影子,心跳声如影随形,垂在身旁的手慢慢拽上他的大衣。

想到他为她所做的一切,她的心被烘得热热的,于是,沉溺在他怀里,情真意切地叫他的名:“枕风眠。”

“嗯。”

“今天谢谢你,让我过了这么有意义的一个生日。”

枕风眠听了,淡淡一笑,正想跟她说一句“不用谢”,结果,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到她煞风景地在后面接了句:“但这个话筒,我不能收。”

一句话,差点没把他气个半死。

于是,也不抱了,撑着她的肩把她从自己怀里拉起来,目光落在她身上,那意思就是:你再说一遍试试。

然后,陶醉就当着他的面,又说了一遍:“我真的不能收。”

说完,还直愣愣地把话筒往他手里递。

枕风眠:“……”

反正是打定了主意不会接,枕风眠看到她递过来的动作,索性双手抱胸站在那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陶醉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解释:“太贵重了。”

六位数的话筒,她真的收不起。

听到这个原因,枕风眠于无可奈何中漏了丝笑:“那都刻上你名字了,我总不能转手送给别人。”

陶醉:“那……”

“收下吧,”枕风眠敛了敛笑,嗓音沉肃地打断她的话,“不贵重。”

——和你独自走过的那些岁月相比,和我缺席过的那些岁月相比,它真的一点都不贵重。

“走了,”怕她等会儿反悔,枕风眠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回家了,我的小主持人。”

陶醉:“哦。”

两个人这才并肩走出音乐厅。

一层高过一层的阶梯,因为有他引领,都成了高不可攀的美景。

“枕风眠。”陶醉跟着他的脚步,像年少时的自己那样,轻声叫他。

“嗯。”

“你为什么送我这个礼物?”

听到这个问题,枕风眠侧眸看了她一眼,不假思索道:“因为我懂你。”

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一个答案,却直击她心房。

我懂你的欲言又止,懂你的艰难博弈,懂你的黑夜跋涉,最重要的,我懂你的——

无梦难活。

-

从音乐厅出来,新的一天已经到来,这也意味着,他的休息时间已经被严重打扰。

陶醉自己倒是无所谓,她明天没课,但枕风眠不一样,尤其是他还要先把自己送回家。

“你明天是不是要上班了?”

“嗯。”

“那要不——”陶醉提议道,“你今晚在我家睡吧,反正我家离你公司也挺近的。”

“报答我呢?”

“算是吧。”

“行。”

陶醉听了,笑。

也不知道具体在笑什么,反正就是很开心。

听到她清浅的笑声,枕风眠目光侧过去,叫她:“陶醉。”

“嗯?”

“学着点。”

“学什么?”

“以后少跟自己人瞎客气。”

“……”

回到家,体恤她今天辛苦,想让她早点休息,枕风眠便找了个藉口让她先去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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