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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时雨(92)
作者:小岁时 阅读记录
话到此处, 林宇飞脑袋一歪,惊喜地望向江奕白身后, 欠揍地大着舌头问:“你说是吧?妹妹?”
要说之前那声暴呵只是短促的消声器, 这句怪异诡谲的“妹妹”,更是让在场众人备受江奕白强劲低压的环绕, 不寒而栗。
四面八方的年轻男女打了个哆嗦,不约而同侧转脑袋,顺着林宇飞的目光瞧了过去。
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边缘,离席上洗手间的巩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回来。
她面对一伙人齐刷刷的注视,仓促停下脚步,一双人畜无害的漂亮鹿眼略微睁大,清纯干净的脸蛋显露几分无措的茫然。
数米开外,缄默站立的江奕白跟着回过了身,压低眼帘下的一对阴郁寒瞳径直定格向她,盈满悲戚的质疑。
他分明沉寂无声,却似传递了堪比天崩地裂的震耳欲聋。
巩桐与他视线不期而撞的刹那,外显的迷惘立马转为了惊恐,像是无法面对一样,条件反射地掉头离开。
江奕白立马迈开双腿,追了上去。
极速脱离杂乱不堪的酒吧,迎面吹上微凉的夜风,巩桐顷刻间卷入滔天涡旋的意识仍然没有恢复多少,木然机械地不停向前。
江奕白很快追赶过来,一把拉住她纤细的胳膊,逼迫她停了下来,“你跑什么?”
巩桐仿佛无根之木,上半身小弧度摇晃了下,空乏无光的双眼一点点聚集到他脸上。
“心虚了,是不是?”江奕白情绪显而易见的激荡,言语间压抑了从未得见的沉闷愠怒。
彻骨冰寒的质问刺在耳间,巩桐情不自禁联想到了兰馨下午的那些话。
悠扬晚风仿若突然对撞了强势南下的寒潮,刮过肌肤,萧索又凌冽。
巩桐不着痕迹地瑟缩一瞬,回看他的目光慢慢趋于理智,死死咬紧后牙槽,直截了当地承认:“是。”
江奕白眼刀犀利,钳制她胳膊的手掌不由用力,明知故问:“是什么?”
巩桐艰难呼出一口闷气,一鼓作气地回:“林宇飞说的全是真的,我确实讲过那种话。”
江奕白面沉如水,总算是搞懂了之前那个上午,她究竟用了怎样高明的话术,那么快地叫林宇飞打消了揍他的念头。
“你说来骗他的,对不对?”江奕白迎上她愈发理性清醒,几近残忍无情的眸子,仍然抱有一丝侥幸。
巩桐鬓角的几缕散发在风中凌乱,自己好似也随之无处安放,飘摇不定,但出口的话音却果断坚决:“不是。”
这轻声细语的两个字一出口,犹如滚滚雷暴当空劈落,相随而至的骇人闪电刺目灼心。
江奕白深邃的瞳仁骤然收缩,额头青筋醒目盘旋,突突直跳。
他不可置信,进一步拽过她的胳膊,一而再再而三地追问:“你真的只想和我玩玩而已?”
巩桐羸弱的臂膀真切体会到他强大的掌力,眸光不由闪动,竭力纠正他的措辞:“谈恋爱而已。”
“谈恋爱?”江奕白僵硬地扯动唇角,曲线轮廓满是自嘲,“在你看来,和玩我有区别吗?”
听见他话里话外的嘲讽,巩桐自从下午开始便强逼自己镇压的烦闷心绪汹涌难耐,莫名想要反唇相讥:“你不是吗?”
江奕白拧紧眉头:“我是什么?”
“你妈妈邀请我去家里过中秋,你为什么没有同意?”巩桐直视他幽沉的双瞳,冷冰冰反问。
江奕白眼中快速掠过罕有的兵荒马乱,俊美的眉型皱成了川字:“你怎么知道?”
话音未落,他已然回过味来:“我妈去找你了?”
巩桐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自顾自地说:“在你内心深处也没想过和我长久吧?所以才会认为没必要带我回去见家长。”
“你就是这样想我的?”江奕白正面迎对不断呼来的瑟风,声线异常低哑,喉咙如同被粗糙砂纸残忍碾磨过,发音艰涩。
巩桐满腔满腹全是濒临沸点的酸胀,眼尾潮湿,不知不觉把艳红唇瓣咬成了惨烈的冷白色,用力点下了头:“嗯。”
他们置身人来人往的酒吧一条街,良久的停滞争执吸引来了不少路过的视线,不乏有人明目张胆地指指点点。
巩桐接受不了别样的围观,更加难以忍受自身痛处被人当作点缀庸碌生活的乐子。
她不想继续和江奕白耗在这里,拼了命地挥动胳膊,甩掉他,疾步朝前走去。
不时拂落黄叶的秋风最是凄淡萧条,江奕白望向她消瘦轻薄的背影,不假思索追上前,再次拉上她的手腕。
无穷无尽的愤懑在他的意识层面熊熊燃烧,开口却是源自本能的:“送你回去。”
“不用。”巩桐目不斜视,倔强地甩掉他。
江奕白所存不多的耐心彻底消耗殆尽,没有和她废话,直接弯腰将人打横抱起,速步走去了宾利停泊的地点。
巩桐不是头一回被他这般匆忙地抱起,但是头一回在外面,周遭打量调侃的目光又聚了过来。
双脚被迫脱离地面的刹那,她无意识地踢晃双腿,使劲儿挣扎:“你放我下去。”
江奕白充耳不闻,态度强硬地目视前方,苍白薄唇抿成压抑的直线,下颌紧紧绷起,折角突兀锋利,不动声色地叫人毛骨悚然。
他的司机何其有眼力劲,遥遥望见两人的身影,提前下来,拉开了后座车门。
江奕白神色紧绷,举止利落,一声不吭地把巩桐放去里面,系好安全带,自己再坐上去,便示意司机锁门开车。
空间极度有限的车厢内部,巩桐酸涩地闭上嘴巴,无助的双手拉住安全带,一动不动地贴着窗户蜷缩。
江奕白则占据了另外一个窗边,同样默不作声,心下澎湃的憋闷和愠怒明晃晃地彰显在脸上,以及和她中间拉开的足以容纳一个人的距离。
这还是他们在一起以后,第一次在车上隔得如此之远。
司机不清楚前因后果,但很难不觉察到两人的异样。
他透过后视镜偷瞄了两次,一看见江奕白那张比痛失几亿订单还要铁青百倍的脸,便没胆子多问,更为专注地把车开得平稳。
到达巩桐的小区,江奕白一如既往下了车,陪她走进去,亦步亦趋送到家门口。
巩桐开门进入屋内,用厚重门板隔绝一路跟随的江奕白,硬撑的精神顷刻分崩离析,犹似被动挤干一切水分的海绵,轻飘无力地瘫软到了地上。
她神情迟钝呆滞,连电灯这种基本的照明工具都没想起来打开,一个人不知在无边暗色中僵坐了多久。
忽地,岳姗一通焦灼的问询电话追来:“桐桐,你还好吧?”
巩桐消沉低迷,气若游丝地回:“还好。”
岳姗一听她这语气就知道不太好,烦躁地把林宇飞骂了个狗血淋头。
巩桐听着她聒噪的骂语,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缓慢撑起身体,按开电灯,挪去了沙发。
岳姗一股脑地输出完,话锋突然转换:“妹子,你也清楚林宇飞那个疯狗一样的脾气,其实他打心底是为了你好,怕你势单力薄,被江家人欺负惨了,只是他那张狗嘴里吐不出好话来。”
“不过有一点他考虑得没错,你和江奕白要是……”
岳姗素来任性妄为,口无遮拦,眼下却破天荒地卡壳,欲言又止。
强烈灯光乍然侵蚀客厅的边边角角,良久处于黑暗的巩桐不太适应,鸦黑睫毛难受地颤动几下,酸楚汹涌的湿润又在上涨蔓延。
她听懂了嫂子无法脱口的弦外之音。
她和江奕白要是注定无法长久,便万万不要闭目塞听,自欺欺人。
及时止损,到此为止吧。
后面宝贵的三天中秋假,巩桐都窝在出租屋,哪里也不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