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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时雨(7)
作者:小岁时 阅读记录
三中植被之丰富,是巩桐在假期里,来学校外面闲逛时就关注到的,百年树龄的香樟郁郁葱葱,长势茂密,几乎覆盖了每一条人行小径。
饶是日头威力不减多少的夏末秋初,穿行在其间,也不用担心遭受暴晒,层层叠叠的叶片早已将日光分割成碎屑,落下柔和的斑斑点点。
这个黄昏,巩桐又和宁筱萌在校园中进行饭后消食,顺便在意识层面,为明天要写的语文命题作文搜刮素材。
倏然,宁筱萌摇晃着她纤细的胳膊,想一出问一出:“桐桐,你来我们学校快一个星期了,最喜欢哪里?”
比起极度消耗脑细胞,以缜密逻辑思维为主的数理化,巩桐更喜欢,也更擅长语文和英语,她正专心致志地思索作文,闻此回归当下,略微思考过后,指了指四周:“走这些路。”
宁筱萌噗嗤笑了:“你不是喜欢走这些路,是喜欢周边的花花草草吧?”
她不提,巩桐还不觉得。
她一提,巩桐仔细地望了望围绕在香樟树下,品种繁多,色泽大相径庭的花草。
她确实是喜欢那些植物,喜欢那份乱中有序,相得益彰的巧妙搭配,与古朴沉稳的香樟交相辉映,大胆碰撞。
她想,这位园艺设计师一定极具个性。
“你为什么知道我喜欢的是花草?”巩桐不解地问。
宁筱萌一口道来:“学校的人都喜欢啊。”
她立马改了口:“不,准确点儿说,是学校的女生都喜欢。”
巩桐一个疑惑刚得到解答,另一个更大的又浮出了水面。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宁筱萌看了眼手表,“哎呀”一大声,拉起她就往教学楼跑:“快走,马上要上课了,物理大牛的晚自习谁敢迟到半秒钟啊,要被罚站一个星期的!”
如此,巩桐也算是很快融入了新校园的新生活,不过有一点可惜的是,巩桐始终找不到机会还江奕白的伞。
他们不在一个班一层楼,碰面的机会屈指可数,巩桐不想惊动其他任何人,又想亲手交给他,难度着实不低。
一直到周五这天,断断续续下了几天晨雨的蓉市迎来了久违的朝霞,天际从清晨开始放晴。
巩桐早上踩着梦幻的玫瑰色霞光,进入教室,听见宁筱萌和赵柯此起彼伏的叹息声。
她放下书包,左看看右望望,好奇:“你们怎么了?”
宁筱萌:“天晴了。”
赵柯:“要跑课间操了。”
宁筱萌:“还要跑足足三圈。”
赵柯:“四百米一圈的操场啊。”
宁筱萌:“加起来就是一千二百米啊。”
赵柯:“可怜的我哦。”
宁筱萌:“悲催的我哦。”
两人一唱一和,配合默契得像是马上能搭台说相声。
巩桐细致听完,可算是弄明白了原委。
她早就听说三中看重跑操的程度仅次于成绩和纪律,非必要情况不请假。
“桐桐,你跑步怎么样?”宁筱萌一问出口,赵柯两只眼睛也转向了巩桐。
巩桐小弧度地伸了伸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如实回:“不好。”
她中考的体考就差点没及格。
宁筱萌叹气:“我也不好。”
赵柯拍两下自己吃得浑圆的肚子:“我更不好。”
得知他们都不擅长体育,巩桐也就放心了,等会儿课间跑起来,狼狈的应该不会只有她一个。
“赵小胖,你该减肥了,当心三高提前看上你。”宁筱萌身体前倾,隔着一个巩桐还要孜孜不倦地戳他心窝子。
赵柯习以为常,浑然不在意:“好不容易养起来的神膘,三两天就减下去了多不划算?”
“你是减不了吧。”
“我是不想减。”
两人隔空拌嘴是家常便饭,巩桐轻轻摇头笑了笑,捧一本英语小册子,椅子往后挪了一小段,靠去椅背记单词,给他们留出位置互看对方,再自动屏蔽掉他们的骂战。
一节课后的大课间,全校学生前往操场,高一被分到附近的足球场来回跑,高二和高三则在跑跑道。
位于跑道上的班级依次站位,高二一班排在最前方,巩桐和宁筱萌同路抵达操场,前者不经意地瞥向一班方队。
这个汇聚了清北人才,未来栋梁的拔尖班级,和后方队伍存在一定的差别,他们十之八.九闲不下来,趁着等待跑操的几分钟,手捧小册子在背。
而其中没有背书,专注于热身活动的男生就显得突兀。
江奕白鹤立鸡群,站于整支队伍的最前端,不时活动脚踝和手腕,天生的琥珀色眼眸揉入一缕光亮,散淡地定向前方。
巩桐脚步不停,但脑袋侧转的弧度不由大了两分,多瞅了他一眼。
“桐桐,你在看江奕白啊?”宁筱萌蓦地出声。
巩桐好似被电了一下,眼中全是无措的惊乱,忙不迭收回视线,左手险些没有跟上右脚,走成顺拐:“没,随便看看。”
宁筱萌心思极浅,常常浮于表面,立刻就相信了,还考虑到她是转校生,主动解释:“每个班要选一个领跑的,江奕白是他们一班的领跑。”
巩桐点点头,示意了解了。
十三班的位置恰巧在第二个弯道,和斜对面的一班形成了一个小夹角,可以遥遥望见。
巩桐身高一般,一米六二,被安排到了班级中间排,左侧边缘。
她扬起细长的脖颈,越过广袤操场和攒动的人头,精准无误地瞥见那抹犹如翠竹般挺拔颀长的身影,禁不住感慨以往在小镇上条件简陋,没接触过太多电子产品,眼睛保护得好。
随着时间推移,操场被井然有序地填满,响彻全场的音乐声产生了变化,所有学生活动起来,朝前方小跑。
有些人仿佛是强力胶属性,纵然远隔上百米,巩桐的眸光也始终被他牵引。
她瞧见少年在橙红色跑道上矫健地跨出第一步,张弛有度地摆臂迈腿,额前的黑发胡乱往后面飞。
他始终领先班级队伍两到三米,早于所有人体悟曦光,相拥清风。
巩桐的双脚在人群中跨动,明确地向着一个人,下意识地认为他不只是在领跑他们班,而是在领跑全年级。
她也是其中一员。
要说在一系列体育项目中,巩桐最受不了哪一项,一定非长跑莫属,她往往跑半圈走半圈。
但此刻,她望着从容向前,毫不拖泥带水的少年,闷头咬着牙,一刻不停地往前方冲。
中高强度的长跑,不乏女生受不住,去旁边停上一圈半圈,她一点没停。
直至音乐再度转变,成了安抚的舒缓曲调,巩桐跟随全班回到一切的起点,紧绷的神经即刻松懈,整具躯体似是崩坏了的弓弦,不知道从何处借来的气力瞬时抽干,要裂成两半。
她眼冒金星,双腿发酸发软,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应声倒地。
指挥全场的体育老师宣布了解散,周围的同学组队回教室,巩桐却纹丝不动,唯恐一个不慎,就会栽下去。
还是更后面的宁筱萌和赵柯发现她的异样,双双跑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问:“桐桐你还好吧?”
“桐桐你是不是很不舒服?”
“要不要去校医室?”
巩桐双唇咬成了可怖的惨白,刘海散乱,呼呼喘着粗气,乏力地软靠上宁筱萌。
她有轻微的耳鸣,听不太清楚声音,有气无力地盯了盯两人,惊奇地发觉宁筱萌和赵柯虽然也有运动后的脸红热汗,但也仅仅表现为脸红热汗。
他们所说的不擅长跑步,只是稍微不擅长。
或者是他们早已在经年累月的被折磨中,适应了三中跑步的强度,不会造成任何伤害。
可是巩桐不同,她作为一个体育废柴,初次尝试这种强度,恍惚感觉要了半条命。
半晌听不到她回话,又瞧见她不忍直视的面色,宁筱萌急得哇哇叫,再一次提出:“我们去校医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