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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天明(79)
作者:梦驴子 阅读记录
“我们在这里——在这里——”
沈忘感到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又猛地被另一双苍白冰凉的手握紧,就仿佛春日里骤然绽放的雪绒花,在沈忘的心上狠狠撞了一下。
“是寒江!”柳七转过头望着他,眼中盈盈有光,沈忘的手哆嗦了一下,反手将柳七的手护在掌心。
四人之间联系的桥梁终于搭建完成,可更为严峻的问题再次摆在了面前,而这次拦在四人中间是一道厚重的石门。
沈忘面色严峻,蹲下身轻轻叩击,摇头道:“这石门重逾千斤,哪怕是清晏你,也断无破坏它的功力。”
“无忧,让我试一试!”程彻急得满脸是汗,死死盯着地面上乌龟壳般的石门。
“不行,若是发出了巨响,咱们此前的谋划就全白费了。”沈忘再次阻止了程彻冒进的行为。
“那就杀出重围,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两个我打一双,你们放心,我就是豁出命去,也定然保你们无虞!这帮贼秃的老巢,老子今天就给他们屠了!”程彻的牙关紧咬,眼中已是一片赤红。此刻若不是有他最为信服的沈忘坐镇,只怕是天王老子也拦不住他大开杀戒。
“你能护得了我们,护得了易姑娘,那地牢里的孩子们呢?你都护得了吗!”沈忘言辞凿凿,绝不松口。从刚刚地牢中传出来的呼喊声分辨,这地牢之中除了易微,怕是还有十数人之众。而喊声稚嫩娇弱,明显是孩童的声线,这让沈忘三人对白莲教更加深恶痛绝。此时,他们的任务已经不仅仅是解救易微,更包括这些被荼毒的孩童。
听他的语气严厉,程彻也知道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和好兄弟争执,为了找易微,他急得生了满口的燎泡,刚刚一着急碰破了一个,瞬时苦涩酸咸的浓水就充溢了满口,他无处倾吐,更是心焦难耐,万般纠结之下,程彻的眼圈倒是红了:“那怎么办,她都一整天没吃饭了……”
没有让易微吃顿饱饭就被抓走,是程彻永远绕不开的心结。沈忘转头,看着程彻被狭长的睫毛簇拥的,像白兔儿一样通红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只有一个办法,置之死地而后生。”
第78章 白莲弥勒 (十二)
此时, 易微、戒嗔、小虎子几乎是头顶着头挤在那个小小的通风口上,易微的大脑袋占据了绝大部分的位置,戒嗔和小虎子都小心翼翼地防止碰痛了她, 三人屏住呼吸, 眼睛都不眨地凝神细听着通风口传来的声音。
在他们高声呼救过后,那有节奏的蛙鸣声似乎停止了,易微也随即让孩子们停止呼喊,等待沈忘等人进一步的联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大家等得心焦之时, 蛙鸣声再次响起,只不过比之前一次,愈发短促急切,犹如出征壮行的战鼓。易微呼吸一滞, 她知道这突然变换的蛙鸣声一定是沈忘和柳七想要传达些什么, 但他们究竟想要对她说什么呢?
心思抖转, 易微突然意识到什么, 大声喝令道:“堵住通风口, 就地趴下!”
小虎子几乎是瞬间就作势要脱衣服, 结果却尴尬地发现他的上半身早已是“赤条条无牵挂”, 唯一一件破烂上衣此时还包在易微的大脑袋上呢!倒是戒嗔眼明手快, 将自己还算完好的衣服紧紧堵在石质通风口的缝隙间。
就在一水刻之间,肉眼可见的呛人烟尘就从通风口的缝隙奋力地向地牢中涌了进来。
“不够!再来一件!”戒嗔一边用手按住通风口, 一边大声对一旁的众人喊道。很快,有一件衣服被扯烂递了过来。此时,地牢之中除了易微、戒嗔和小虎子还在守着那似乎越来越烫的通风口外, 所有人都按照易微的指示紧紧贴在冰凉的地面上,尽可能远离四周的石壁。
“姐姐, 你的朋友在干嘛?”小虎子捂住口鼻,声音闷闷地问道。
易微的眼睛在黑暗中莹然闪光,如同猫眼石一般,狡黠中流露出些许兴奋之意。火焰的味道她并不陌生,除了和柳七被困灵堂那次让她狼狈不堪之外,这与战场的硝烟极为近似的灼烫反而激起了她血脉中潜藏的勇气。
她明白了大狐狸的计划,她冲着满脸焦急慌乱的小虎子粲然一笑:“他们在火烧连营!”
“没错,火烧连营。”沈忘压低身形,用一种近乎耳语的音量和程彻悄声道:“清晏,你不要担心,这里关了这么多人质孩童,白莲教人定然不会放着他们不管,只要他们来救火,咱们就算成功了一半。”
“救火然后呢?就算他们为了救火,也不可能把微儿从地牢里放出来吧?”程彻的眼睛死盯着烧得通红的地面,嘴里还在不住地问着沈忘的计划。
柳七也注视着那绚烂燃烧的火焰,缓缓开口道:“我想,我明白沈兄的意思了。我之前看过一本古籍,其中一篇叫做《贾汉复修栈道歌》,文中曾言‘积薪一炬石为坼,锤加如腐削’,意思就是为了开凿山间栈道,人们会用火烧水激之法,造成岩石的开裂,然后再用锤击、钎撬,栈道乃成。”
沈忘转头看了一眼被火光映得微微泛红的少女的面容,嘴角也情不自禁地向上扬了起来:“停云说得没错,正是这火烧水激之法。这地牢应该是个天然形成的地底洞穴,狭长幽深,即使这火烧上一时片刻,也不会对洞中的人有太大的影响。可对这些白莲教的人却是极大的威慑,你瞧,这不就赶来了!”
果不其然,随着沈忘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了咣咣的锣声,声嘶力竭的呼喊声,以及无数人纷至沓来的脚步声。沈忘将手掌往下压了压,程彻和柳七都极有默契地将身子彻底趴伏在屋脊上,屏住了声息。
冲在最前面的竟然是平日里笑弥勒一般的觉玄大师,此时那温和宽忍的笑容早已从面上敛去,脸上的赘肉都随着焦急的奔跑耸动起来,像是一波又一波油腻的海浪。紧跟在身后的,则是那个鼻梁塌陷断裂的僧人,两人身上皆是煞气四溢,凶相毕露。
墙角的屋檐下立着一个防止走水的水缸,下雨时通过水溜,承接檐头水,汇于缸内。缸里原本就储着半缸水,程彻生怕僧人救火不及时,早已提前将缸中加满了水。那觉玄不疑有他,疾步上前,一脚踹在水缸的缸肚上,力道极大,就是程彻看了都不禁咋舌。
新打上的清凌凌的井水倾泻满地,瞬间就将石门漫了过去。觉玄看着火势稍减,又大声怒骂道:“一堆人挤在这儿发什么呆!还不赶快去别的院子里救火!要是坏了教中大事,我叫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沈忘和程彻无声地对望了一眼,脸上皆露出妙计乃成的自得之色,因为在觉玄呼啸谩骂的同时,他脚下石门细碎的崩裂声也传进了二人的耳中。虽然那声音轻微,又淹没在喝骂声之下,但二人毕竟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石门之上,是以听了个真切。
沈忘猜得没错,觉玄的确对地牢中关的孩子颇为挂心。虽是将此处的明火扑灭了,但他犹是不放心,又捧着大腹便便转悠了半天方才作罢。
见喧嚣逐渐远去,沈忘在柳七和程彻的搀扶下,缓缓从屋顶上滑了下来。沈忘还没在地上站稳,程彻便松了手,扑到石门旁,细细查看着石门上如同蛛网一般蔓延开来的裂缝。
“别弄出太大动静,尽量……”沈忘的话才说到一半,程彻已经是一拳下去,将石门轰了个粉碎。沈忘有些尴尬地张了张嘴,继而无奈地闭上了。
“无妨,从锣声听来,他们已经走远了,那边也有余火,够他们忙活一阵儿的。”柳七道。
沈忘点了点头,笃定道:“既是如此,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