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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天明(77)
作者:梦驴子 阅读记录
见少年们又摩拳擦掌想要围攻小沙弥, 易微强忍眩晕和疼痛, 缓缓摇了摇头:“他也和你们一样, 都是受害者, 打他又能起得了什么作用。”
易微转头,看向倔强地咬紧下唇的戒嗔, 促狭地笑了笑:“你是唯一一个从地牢去而复返的人,我倒想听听你的高见,凭什么说我们就出不去呢?”
戒嗔抬头看着易微, 少女的脸庞苍白得吓人,似乎最后一滴鲜血都顺着后脑的伤口流淌了出去, 可她脸上的笑容依然如初见一样,娇蛮自信,就好像无论前方有怎样的崎岖险阻,她都能逢山开路,遇水搭桥,靠着吉人天相,走得顺顺当当。
从小吃尽了人间疾苦的戒嗔,最讨厌这种人。
“凭什么?哼,你们自己看看这些石壁,这种石料在我们老家叫做豆渣石,最是坚硬粗糙,想要破坏它难如登天。这个地牢是天然形成的地洞,连一丝裂隙都没有,地牢的上方被那些白莲教人装了厚厚的石笼和石门,你们在牢里喊破了嗓子,外面也是听不见的。那石门重逾千斤,除非外面的人打开锁闸,否则任凭你有登天之能,也是出不去的。”
小沙弥缓了口气,继续有板有眼地分析道:“再说了,就算你跑出去了,可然后呢,这些白莲教人有金刚不坏,刀枪不入之身,个顶个的悍勇,人数又有数十之众,你打得过一个,打得过两个,能打得过数十个吗?到时候,你再怎么跑,哼,插翅难飞罢了!”
果不其然,随着小沙弥阴阳怪气地解释,易微的眉头蹙了起来。戒嗔还以为自己戳中了这位大小姐的痛处,面上露出些许得色,却听易微道:“不对,按你这么说,这地牢中的声音应该是绝难传出的,可为什么昨夜里,我听到你隐约的哭声呢?”
没有人能给易微令人信服的解释,众人皆是面面相觑,倒是戒嗔又冷笑着开口道:“怕不是你睡毛了发噩梦吧?若是连哭声都传得出去,这里岂不早就让人发现了?”
他本想看易微的笑话,下一秒脸上的笑容却僵住了,戒嗔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想要拦阻面前女子疯狂的动作:“你……你做什么!”
只见易微一拧眉,猛地扯下包裹着头部的布条,狠狠向自己的创口上抹了一把,满手的淋漓鲜血即便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依旧触目惊心。
易微将掌心向外,屏息凝神,感受着空气细微的流动。这是她在军中学到的诀窍,当人被困在无法辨识方向的山洞之中时,触觉是比官能更值得信任的知觉,而湿润的皮肤往往更能感知风的位置,有风吹来的彼方,便是暗藏生机的出口!
果然,透过粘腻的血液,指尖传来微微的凉意,易微循着风的来向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
婉儿见状,惊讶地“啊”了一声,就想爬过去拦阻。易微走向的正是他们平日里便溺之地,腥臊味儿重得惊人。昨夜为了让去而复返的小沙弥涨涨教训,众孩童也是将他按在那里痛打一番。此时,见易微也要向那腌臜处行去,婉儿伸着小手不停地摆着:“姐姐,那里脏!”
易微却恍若未闻,甚至开始奋力搬动地上巨大的石块。易微身上本就有伤,此时一用力,更是疼得龇牙咧嘴,可她从小身上便自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儿,疼得额上爆出了青筋,仍是不管不顾地和巨石较劲。
这时,一双瘦弱得骨节突出的手也放到了巨石之上。
“姐姐,我帮你。”小虎子朝易微坚定地点了点头。虽然他尚不理解易微突如其来的动作,但不知为何,这个姐姐往那儿一站,就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遵从。
“我们也来!”越来越多的小手伸了出来,推向那块看上去几乎不可撼动的巨石!
最后,连婉儿也奋力挪了过来,不顾身上沾满污秽,也将小小的身子靠在巨石上,学着众人的样子喊着号子,加入了蚍蜉撼树的大军。
突然,随着一声刺耳的摩擦声,那巨石竟然动了!
戒嗔用胳膊撑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群异想天开、自以为是的少年人做着自己想做,又绝不敢做的事情,眼眶竟然微微发热。
随着巨石的滚动,一个石制的通风口出现在了众人眼前。那通风口虽是因为日积月累尿渍的腐蚀浸润而长满了苔藓,可依旧能感受到外面新鲜的空气正在汩汩向内涌动。
“姐姐,你是怎么发现的!我们在这里关了这么久,可是没有一个人知道这里还藏了这么一处通风口。”小虎子满眼敬佩之情地问道。
易微是个吃捧的性格,这边被孩子一夸,脸上立刻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可惜,这笑容转瞬即逝,勾起的嘴角扯动了创口,疼得她又耷拉着脸哀哀叫了起来,小虎子连忙把破烂不堪的上衣脱下,在易微的脑袋上缠了好几圈,易微顿感头重脚轻,一手撑着自己的大脑袋,一边给好奇的孩童们解释着自己的分析。
“你们想,这地牢这么大,又关了这么多孩子,如果没有个通风口,岂不是把所有人都憋死了?而戒嗔又说,这地牢隔音效果很好,洞内的声音是断无可能传出去的,而我又是真真切切听到了他的哭声,那就唯有一个可能,他哭的时候恰巧靠近那处风口,因此才将声音传了出去。那些贼王八也不傻,为了防止你们发现这处通风口,就用一块巨石做掩护,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就凭一群孩子,怎么可能吃力不讨好地推这么大的石头呢?”
“可他们没想到,姐姐聪明得紧,一眼就看出了问题!”婉儿声音甜甜地补充道。
易微疼惜地在婉儿脸上捏了一把,笑道:“咱们都聪明得紧!”
一大一小两个姑娘,互相看着对方狼狈不堪的样子,开心地笑了起来。这笑声仿佛会传染,周围的孩子也跟着眉开眼笑,他们总觉得,自从这大姐姐掉到洞里之后,反倒是把他们回家的希望彻底勾了起来,是以,除了戒嗔,每个人都笑得合不拢嘴。
戒嗔虽然心中也暗暗高兴,可嘴上还是不饶人,嘟囔道:“就是发现了通风口又怎么样,还不是出不去……”
易微敛了笑,认真道:“既然发现了通风口,那就是找到了同外界联通的钥匙,我无故失踪,和我一同前来的友人定是着急万分,想尽办法寻我,我们每个人都轮番在这个通风口值守,只要听到我友人的呼唤便大声应答,里应外合,还有什么出不去的呢?”
戒嗔的表情也认真起来,仔细分析道:“其一,你怎么能保证你的友人甘冒危险找寻你呢?这些白莲教众出手狠辣,不择手段,你那些友人,一个看上去就是花花公子,一个草莽汉,一个文文弱弱,哪像能对付得了白莲教的人?其二,就算他们没有放弃寻找你,在白莲教的严密监视之下,你们之间又能通过什么联络呢?其三,就算你们联络上了,他们知道了你被关押的地牢,他们又怎么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打开石门,救出你呢?”
听到戒嗔这番言论,笑容从孩子们的脸上悄然隐去,愁绪再次攀上了眉眼。易微心头一跳,这小沙弥戒嗔心思缜密,若不是误入歧途,以后定然大有一番作为,她双腿盘起,用一种与成年人交流的方式,同戒嗔推心置腹道:“你说得都没错,这三点的任何一点,都足以让我们无法逃出生天。我也不同你反驳,我只给你讲一个故事。”
“在浙江有这样一名参将,刚刚调任,便要面对海防松懈,倭寇横行,十里八村商人不敢开户贸易,农民不敢下地种田,妇人不敢出门行走的不堪景象。他手中的卫所兵人数少不说,还个个胆小如鼠,不肯奋勇杀敌,一触即溃。而另一边,倭寇则气焰嚣张,愈战愈勇,屡次大举入侵。这件事,若是换做二一个人,早就撂挑子不干了,可他偏偏不信这个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