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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天明(74)
作者:梦驴子 阅读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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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分两路的四人在暮色四合之时方才碰头,紧紧掩闭了房门和窗户,互相交换着信息。
“白莲教!?”正在吃着糖墩儿的易微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嫉恶如仇地皱起了鼻子,像一只随时准备冲出去撕咬恶人的小猞猁。
沈忘点了点头,轻声道:“八九不离十,这个活佛庙估计就是他们的大本营,白日里伪装僧侣四处招徕教众,聚拢资金,夜里便秘密传教,大行祭祀朝拜。”沈忘摸着自己光洁的下巴,思忖道:“目前尚有三个疑点无法解开。一个,那大殿地面上的油腥味儿从何而来,作何而用;第二,那憧憧佛影究竟是什么;第三,那小沙弥被藏到了哪里。”
“那咱们今晚再去搜搜?”程彻用力嚼着年糕,两排牙齿被黏得发紧,是以声音听上去也闷闷的。
“是啊是啊,我和你们一起!”易微吃完了糖墩儿,又把手伸向一盒绿豆糕。
“我倒是认为,今晚不宜行动。”柳七想了片刻,缓缓摇了摇头。
第73章 白莲弥勒 (七)
“柳姐姐, 这是为何?”
“今日,我和寒江一路下山,沿途见到了数株莨菪花, 可知这种植株在山中极为常见。我记得, 昨夜那觉玄大师作势要吃下莨菪的根茎,现在想来皆是佯装作态,及至后来,他遣人将戒嗔小和尚拖走,不允他辩解, 只怕也是权宜之计,对我们早已生了疑心。”
“停云所言甚是”,沈忘连连点头,眸中满是赞许之色:“所以, 我们今夜就好好休息, 让他们放心大胆地祭祀。待到他们彻底松懈下来, 我们再来个回马枪, 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程彻也若有所悟:“这就跟战场之上攻城拔寨是一个道理, 白日里不打, 刚入夜也不打, 偏要等到后半夜所有人睡熟了再白刃冲锋, 原来这探案和杀敌殊途同归啊!”
易微看着众人都默契地亮起了休战的白旗,也只得将心中的兴奋与期待全数压了下去。她使劲咀嚼着将两颊塞得鼓鼓囊囊的绿豆糕, 暗自叹了口气。
“易姑娘”,沈忘看出了易微脸上的纠结,轻声劝慰道:“若是夜里的确有不得不出去的事情发生, 便喊着停云陪你一起。”
他知道易微是受不得强压之人,便小心地给她开了个口子。他们两个大男人总不能时时刻刻盯着人家小姑娘有没有好好睡觉, 相反,柳七倒是能做到这点。就算易微有什么古灵精怪之举,相信以柳七老成持重的性格,也定能管治得了。
然而,沈忘万万没有料到,夜里还是出了事端。
凌晨时分,易微被腹中的一阵焦灼扰醒,烦闷地睁开了眼睛。因为白日里去了集市,是以她一路走一路吃,肚子里塞满了各色小吃糕点,连晚上饭也没有吃。然而这些小点心并不垫饥,再加上易微多动易饿,所以子时刚过,便饿得再也睡不着了。
易微的性格从不藏私,是以好东西也都是大家分享,她把自己那一份零嘴儿吃了个精光,剩下的都给了程彻和沈忘。此刻夜深人静,她总不能偷偷跑到别人房里,把好吃的再摸回来吧?她垂死挣扎了片刻,决定喊着柳七去后厨寻些吃食。
然而,刚蹑手蹑脚走到柳七床边,她便又改变了主意。这几日,柳七花了大量的时间,点校李时珍寄来的《本草纲目》初编,几可算得上是废寝忘食。此时,她满心满眼都是草药学集注的柳姐姐,正以一种非常规矩的睡姿侧躺在床榻之上。轻柔的月光收敛光华四射的翅膀,栖在她狭长的睫毛间,让她的面容呈现出一种苍白而破碎的憔悴。
易微给柳七轻轻掖了掖被角,心中暗叹:只是去后厨拿个馍,那大狐狸脑袋后面又没长眼睛,应该不会发现我。再说了,柳姐姐睡得真么香,我若此时把她叫醒,只怕她一晚上都不得安寝了。
心下有了计较,易微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从门缝间向外张望。说来也奇怪,昨夜大张旗鼓将后院儿堵了个严实的僧人不见了,月亮门处来回巡守的僧人也消失了身影,寺庙里空空荡荡,似乎醒着的,只有易微一人。
易微心下暗喜,轻手轻脚地推开了房门,一矮身钻了出去。今夜的月色格外通亮,圆月四周环绕着七彩的晕影,将四下里潜藏的污浊与晦暗,尽数展露于天光之下。
易微刚开始还抱着十二万分的谨慎,可从厢房到后厨的路上竟是一个人影都没有见到,连大雄宝殿都空无一人,只余一盏长明灯影影绰绰。是以,眼瞧着后厨越来越近,易微几乎是躲也不躲,大摇大摆地快步走了起来。
突然,寂静无人的院落中响起了一丝不合时宜的哀哭之声,就仿佛绷得极紧的弦骤然断裂,那尖锐却微弱的声音宛转哀切,断断续续,时有时无,让易微倏地收住脚,额头瞬时冒出了一片细密的冷汗。
易微只觉得喉咙有些紧,她强自咽了一口唾沫,湿润了一下干燥的喉咙,缓缓转头,寻找那幽怨之音发出的地方。那声音虽是飘渺几不可闻,但却始终不曾止息,可朗月普照,整个院落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又哪里有人深夜哀哭呢?
易微向着声音飘来的方向挪动了两步,可又觉得不对,只得再退回原地。这哭声仿佛游荡的幽魂,时远时近,难以琢磨,易微原地转悠了两圈,方才确定了那哭声大致的方位。此时的她,早已忘记了腹中的饥饿,心中暗道:“难不成是那个失踪多时的小沙弥?听声音倒是有几分相似。若是能将这小沙弥找到,从他口中问出点儿什么,柳姐姐还能不夸我?”
想到白日里柳七欺霜胜雪的明媚笑意,易微心下笃定,向着后院垒放的几块山石走去。
第二日。
柳七自醒来便没有看到易微,最开始柳七还以为易微在房里闷得耐不住,跑到沈忘处玩儿了。可当她发现沈忘的房门也紧紧闭合,明显尚未起身,心中便隐隐起了不详的预感。
易微的靴子被穿走了,数件新添置的换洗衣衫却是一件都没有带走,可见是临时起意,离开了厢房。柳七又里里外外找了一圈,连后厨都跑了一趟,却始终没有发现易微的踪迹,便直接把尚在睡梦中的沈忘和程彻喊了起来,商量对策。
刚开始程彻还打着哈欠,一脸疲惫,可听到易大小姐不见了,整个人都惊得哆嗦了一下,困意也一扫而空。
“阿姊,你……你都找过了吗?”程彻一紧张就容易结巴,此时更是话都说得颠三倒四了。
“我里里外外都找遍了。也是怪我,晚上睡得太沉,根本没有发现寒江是什么时候离开房间的。”柳七面色沉郁,显然极为自责。
“停云,你刚才说你去了后厨?”沈忘尚能保持冷静,认真分析道:“那些僧侣有什么反应吗?还是说仿若无事发生,各做各的事?”
“我推门进去的时候,那几个正在备斋饭的僧侣只是停下来看了我一眼,倒是没有主动搭话,感觉他们好像根本不知道寒江失踪一事。”
“那……那是不是说明,微儿姑娘并没有走远,只是随便溜达一会儿,过不多时便能回来了?”程彻强自镇定下来,学着沈忘的样子分析道。
“寒江的性格虽是跳脱,可毕竟知道轻重缓急,不会连招呼都不打,就离开这么久。”想到平日里形影不离的易微此时下落不明,柳七的眉头便皱得更紧了。
沈忘思忖着,指节不自觉地在桌上敲击,半晌方道:“我们这就去找那觉玄大师探探口风,只记住一点,全程由我来负责问话,无论那觉玄答什么,你们都要保持镇定,莫要出言反驳。”沈忘转头看向脸色发白的程彻,安抚道:“清晏,要不然你就留在房中,等我和停云问出个所以然,便立刻回来告知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