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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天明(55)
作者:梦驴子 阅读记录
“三种!?”沈忘瞪大了眼睛,如此急功近利地要致人于死地,应该和仇杀脱不了干系。
“这样说不够精准”,柳七缓缓摇头:“是至少三种。有些毒物的表征并不明显,也有可能被其余毒物的表征所掩盖,所以目前能看出的中毒迹象是三种,待尸体停放一夜,体内的毒素会持续挥发,到时也许能看出更多。”
沈忘将目光投向桌上倾倒的茶杯,柳七会意,将银针探入残余的茶水之中,果不其然,银针骤然变黑。
沈忘思忖片刻,将案几上的紫砂壶递给柳七:“试试这里面的茶水。”
柳七换了一根银针,探入壶中,半晌,银针毫无变化。
沈忘眉头一跳,道:“壶中无毒,杯中倒是有毒,其中蹊跷,确有必要问问那个侍候的小童了。”
二人将尸体整饬好,阖上吴大人充血圆睁的双目,又嘱咐门口的衙役,将酒糟和醋烧热,以便一会儿施行洗罨之法。所为洗罨,乃是仵作之中流传的让痉挛僵直的尸体软化的方法,并不常见。实在是因为吴大人的尸体太过可怖,才不得不使用此法,以换取家人心安。
柴房离吴大人的书房并不远,沈忘和柳七穿过一道爬满紫藤花的游廊,便见得柴房门口围了一堆人,凄厉的哭声与撕打声隐约传来。
想到此案唯一的人证正关于柴房之中,沈忘心下焦急,疾步向柴房门口赶去。
第53章 捧头判官 (十四)
刚赶到柴房门口, 沈忘便顿时觉得头大如斗。
只见数名裁红点翠,环肥燕瘦的姬妾正围着一个瘦小的清秀少年厮打不休,哭声震天。一干皆是女眷, 早已赶到的楚槐安拦也不是, 阻也不是,也被围在中间撕扯,看情形倒是不比那奉茶的小童好到哪里去。
沈忘万般后悔没有在惊蛰之日,跟程彻一起祭祀白虎【1】,若是当时自己能遵循好友“多拜拜总是没错”的准则, 也许近日便会少许多口舌之争吧。
这些姬妾恨不得将小童嗜血吃肉,怕是料定杀害吴大人的就是他身边侍奉茶水的小童。可又有哪一个凶手会傻到将自己置于此等境地呢?
沈忘深吸一口气,摆出一个最为无害而恳切的笑容,柔声道:“诸位姐姐, 可否……”
他话才说到一半, 身后便响起石破天惊地一声喊:“刑事重地, 大肆喧嚷, 成何体统!”柳七横眉肃立, 冷着一张脸怒斥道。
她这一喊, 倒是把哭天抢地的姬妾们给唬住了, 所有人怔在原地, 锣鼓喧天瞬间变为寂静无声。其中一位长相颇为妩媚艳丽的妾室,见柳七无非是个少年, 便又作势抽噎欲要再生事端,柳七目光如电,瞬间瞪了过来:“吴大人尸骨未寒, 凶手逍遥法外,作为苦主, 你们不洞察其奸,却反而倚势凌人,推波助澜,所图何为!”
“楚大人!”柳七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命令道,“速速将几位夫人请离,推官断案,不容有误!”
“是!”楚槐安赶紧就坡下驴,将几位哭花了脸的夫人姬妾向后院带去。
此时再看那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奉茶小童,已是满身伤痕,白净的脸上多了数道艳红的抓痕,他双手被反绑在背后,连拭泪都做不到,只能任由鼻涕眼泪混合在一处,在狼狈不堪的脸上汇成委屈的溪流。
沈忘心中不忍,将少年扶起,为他解开了绑缚双手的绳索。少年哆哆嗦嗦地在地上坐定,似乎是余惊未消,眼神中满是惶惑不安,低声重复着:“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柳七蹲下身,直视着少年的眼睛,冷静道:“没有人笃定你杀人,你莫要听旁人叫嚣。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若有人指皂为白,沈推官自会为你主持公道。”
少年怯生生地顺着柳七的目光望向沈忘,正撞上后者眉眼弯弯的笑容。沈忘动作夸张地笑着点头道:“你信柳仵作的,她说得算!”
少年鼻头一酸,哽咽道:“谢谢推官大人,谢谢仵作大人……”
“仵作不可称大人,仵作是贱籍,可称行人。”柳七一板一眼的解释道。
沈忘不由得叹了口气,柳七永远是这样,规矩笔直如竹,不偏亦不倚。他揽过话题,道:“这位小哥,你是吴大人府上的侍茶童子?”
少年恭敬道:“是的,小的名唤蓝英,是府上茶寮中的茶童,专主茶役一事。”
“蓝英,那你能跟我说说吴大人遇害的全过程吗?”沈忘和柳七也席地而坐,三个人挤在柴房的地面上,垫着因刚才的闹剧而洒了一地的麦秸秆。
蓝英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似乎强迫自己回忆着那恐怖的场景:“当时,我正在老爷的书房里侍茶,用的是今年新上的碧螺春。老爷一边看书,一边品茶,只用了一口老爷便把茶汤泼了,说让我再煮来。我心下有些慌,便又煮了水,刚要给老爷续上,老爷就……”
蓝英紧紧攥着自己衣摆的下角,抖动得更加厉害了:“老爷突然大叫了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我当时吓坏了,想让前扶他,可老爷的表情似乎异常痛苦,他猛地把我推开,面目狰狞,连脸色都变得青紫,仿佛……仿佛恶鬼缠身一般。”
“我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老爷他就砰地一声撞在案几上,就……就再也不动了。”
沈忘和柳七对视了一眼,思忖着问道:“你说吴大人把第一碗茶汤泼了?”
“是的大人,我家老爷用茶十分讲究,只要味道略有不适便不会再喝第二口。”
柳七点头道:“这凶手追锦江连载文,加企鹅君羊八六一齐齐三三零四用毒过犹不及,品类繁杂,毒理相互冲突之间,生出些许异味是难免的。”
沈忘心中暗道:之前在书房之中,停云曾用银针试验杯中残水,可见无论是第一杯茶还是第二杯茶,都被人下了毒。
“茶杯可有更换?”沈忘问道。
“换了,我生怕老爷发火,便连茶杯也一并换了。老爷这两日心情不虞,很容易发脾气,我便用了他最喜欢的那套白瓷盖碗。”
壶中的茶水无毒,茶杯进行了更替却依旧中毒,这是为何?
“这间书房除了你之外,还有人进来过吗?”沈忘换了一个方向,继续探求。
“没有,老爷用完早膳便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进书房之前,几位衙役大哥还入室探查过一番,确定没有什么问题才让老爷进来的。”
“无人进入,无法下毒,这倒是成了一桩密室凶案。怪不得那帮夫人要迁怒于你了,实在是除你之外,便无人有机会接触到吴大人。”柳七盘着腿,用下巴轻轻磕着自己的指骨,陷入沉思。
“可是……可是小的真的没有杀老爷,虽然老爷脾气大些,昨日才刚打了小的,可是小的实在没有缘由对老爷痛下杀手啊!”蓝英苦着脸,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沈忘眉头一跳,抓住了蓝英话中的细微之处:“蓝英,我记得你刚刚说,你家老爷最近心情特别不好,动不动就发脾气,你可知道他是为何事纠结?”
“具体什么原因小的也不清楚,但是小的昨日听老爷和三夫人聊起朝中有位大人惨死在家中一事,好像自那时开始,老爷的脾气就越发急躁了。”
沈忘眼睛一亮,疾口问道:“你可知吴大人做过几次会试的考官?”
蓝英掰着手思索道:“今年应该是第三届了。”
第三届!也就是说,和施砚之的无辜不同,吴舒才是真正经历过季罗舞弊案的考官!可是,毫无瓜葛的施砚之被捧头判官斩首,明明是亲历者的吴舒却是死于毒物,这实在是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