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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天明(170)
作者:梦驴子 阅读记录
怀有身孕的韩念允身中□□剧毒,毒发之时被人悬挂在房梁之上伪装成自戕之象。海家老宅的房梁比之北方低矮,可以寻常女子的身高即便踩在木椅上也难以企及,凶手便以散乱的蒲团作为掩饰,制造出韩念允踩在蒲团上自戕的假象,而这也从侧面反映出,将韩念允挂在房梁上的行为绝非一名女子可为,唯有身材较为高大的男性方能完成。
而偏偏在此之前,许子伟还买了足够致死量的□□,这就让人不得不对他生疑。可是,祠堂又确实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老夫人锁了起来,而钥匙分别由老夫人和海瑞保管,即便许子伟有了□□,他又是如何进入的祠堂大门呢?而他杀死韩念允的动机又是什么呢?可如果不是许子伟,又是谁呢?
重重疑云笼罩在众人的头顶上空,连一向耐不住寂寞的易微都没有了声息,她们沉默地返回了海家老宅,待看到灵堂中枯坐的海瑞时,这种尖锐的安静才有了些许松动。寒花早就一溜小跑地躲了开去,易微则草草一拱手,就耷拉着脸带着程彻离开了,堂中只剩下了海瑞、沈忘和柳七三人。
“刚峰先生,还请节哀。”沈忘轻声道。
海瑞似乎一夜之间又苍老了几分,摇了摇头苦笑道:“让沈御史见笑了,我海瑞清廉一世,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家宅之中却偏偏不得安生,不堪与人言,实在是不堪与人言哪!”
沈忘净了手,焚香祝祷,看着那缕缕青烟若有所思道:“刚峰先生可曾想过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海瑞叹了口气,凝在他身上的凌厉刚硬之气似乎因着韩念允之死有所衰减,让海瑞看上去更像一个符合他年龄的老人,而非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斗士:“我倒想听听沈御史的高见,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因为人皆有七情六欲,皆有喜怒爱恨,又岂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呢?若强行压抑,勒令禁止,便是违背了其天性,泯灭了其欲求,又岂能安生,如何安生?”
海瑞抬眸,迎向少年灼热的视线,他那般年轻,那般锐利,那般笔直,就仿佛从来没有被疾风弯折过的竹。
“欲求?个人的欲求在国家的兴亡,百姓的饥寒面前又何足挂齿!如果是为了个人的欲求,为农也好,为工也可,为商也罢,何须做官呢!难道沈御史为官,只是为了满足个人的欲求吗!”海瑞一字一句,咄咄逼人,没有给沈忘留下丝毫的退路。
沈忘的表情却平静了下来,他认真地看向海瑞,用格外诚挚的语气回应道:“刚峰先生,学生为官非是为着个人的欲求,而是愤怒。”
海瑞愣住了。
“是有口不能言的愤怒,是有道不能行的愤怒,学生愿做那指天而誓的刃,愿做那揭竿而起的旗,为那些不能言,不敢言,无处言的人,讨一个公道!这是她们的愤怒,亦是——学生的愤怒。”他的声音那般平和,甚至有着寻常男子罕见的温柔,却又如此锋利,字字泣血,句句带钩。言毕,沈忘向着海瑞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海瑞有些怔忪,他看着跟随着沈忘脚步也欲离开的柳七,小声喃喃道:“沈御史一直如此吗?”
柳七闻言,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郑重道:“自来如此,从未动摇。”
第159章 刚峰滔滔 (十二)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而随着天色一同沉沦的,还有密布的阴云,一场大雨即将落下。天地间逼仄的环境压抑着众人隐隐的不安, 也磋磨着海瑞本就不多的耐心。
他在灵堂中呆了不多时, 就返回了房中独处,罕见地没有前往老夫人屋中,也没有同许子伟有过多的交流。这个一向对海家有着绝对话语权的老人,似乎突然化作游荡在宅院中的幽灵,没有人能说得清这一下午他究竟去了哪里, 也许海瑞自己都说不清。
到了吃晚饭的时辰,海瑞再也坐不住了,准备返回唐巡道府上再商清丈大事,却不料被府上的一阵喧闹声阻住了去路。
“何事喧嚷!”海瑞扬声斥道, 堵在面前的是沈忘一行和满脸慌乱的甘棠。
甘棠一见海瑞, 立马止住了声息, 俯首拜道:“回老爷, 婢子……婢子各处都寻不到寒花, 心下焦急, 吵到了老爷, 还请……请老爷恕罪。”
“这般兴师动众, 成何体统!”海瑞浓眉一紧,正欲拂袖而去, 却闻听身后响起一阵温和的声线:“刚峰先生,方才我们问了门房,说是寒花不曾出门, 而此番各处也寻不到她,先生还要急着离去吗?”
海瑞听出了沈忘的话中之意, 转过身深深地看了一眼站得笔直的男子:“一个婢子,与国家之事相比孰轻孰重,沈御史还需海某多言吗?更何况,家中有沈御史坐镇,还有什么案子是查不出来的,还有什么人是找不到的?
最后的几个字已经染上了明显的怒气,沈忘也不多言,只是一侧身,让开了大门的方向,任由海瑞扬长而去。
“沈大人……怎么办啊?自韩夫人去了之后,寒花就有些不对劲,婢子平时也不愿让她一个人呆着。现在却连人都找不到了……婢子只怕,只怕……”甘棠的眼圈红了,急得在远地又跺脚又叹气。
沈忘安抚道:“甘棠莫慌,本官既答应了你寻人便绝不推脱,更何况,晌午寒花还与本官一同出门一道回来,时间尚短,不会有什么大碍。”嘴上虽这般说着,可他还是不易察觉地同柳七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安之色。
晌午才在寒花的帮助下发现了□□的玄机,下午人便找不见了,这很难不让人生疑。可寒花只是一介小小的婢女,又有什么人忌惮于她,不惜在沈忘的眼皮子底下动手呢?除非……沈忘眉头一跳,沉声道:“既然寒花没有离开宅院,那就说明她还在宅院之中,寻人之事海大人已全权托付给本官,本官自是责无旁贷。”
他转身都程彻、易微和柳七颇有深意的低声道:“每一个房间都不要遗漏,搜。”
有了沈忘的吩咐,程彻和易微也不再缚手缚脚,认认真真地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的寻起来,连老夫人的房中都没有放过。好在老夫人虽是表面上不好相处,但有了韩念允一事铺垫,她也不再阻止,任由程彻和易微在房中转来转去,只是冷着脸不说话,皱纹深深地凝在一起,像是一口在岁月的磋磨下爬满了藤蔓的枯井。
众人饭也没吃,一见屋子一见屋子的找过去,忙活了大半个时辰,将海家老宅翻了个底朝天,却是连寒花的影子都没有找到。
自被白莲教关在地牢之中,两日没有进食之后,易微就最怕饿。可寒花没有找到,她也没有心情吃饭,只是吸了吸鼻子,道:“我怎么老闻着有股油香味儿啊……”随之迎合她的是五脏庙中传来的惊天动地的咕噜声。
甘棠心里也是过意不去,红着眼睛道:“甘棠对不住小姐,让小姐饿肚子了。”
易微赶紧摆手道:“这哪能怪你,寒花不见了我也着急,找到她咱们一起吃饭。”
甘棠颤声应着,眼泪却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柳七的目光黏着在甘棠悬在下睫毛的晶莹泪珠上片刻,转而看向了老宅西边的一处院落,沈忘等人也随着柳七的动作望了过去,心中各自起了计较。
“只差这一处没看了。”
说话间,众人便来到了海家最后一处没有被搜查的房间——海瑞的书斋,而此时书斋的门口已经挡了一个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处在怀疑的漩涡中心的许子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