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妖偏过头，口气不善的冷声斥：“要杀便杀，要剐便剐，何必问这么多。”

姬怀生警告性的将手中长棍向上抬，听见桃妖发出闷哼才止。

眼角无意识的抽动了一下，姜依依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心慌的扣着手指头，脑子飞速运转。

“怎么了？”姬怀生察觉到她的异样。

姜依依陷在自己的思绪里。

瞥到一旁的猫，她转头看过去，那些模糊的线索忽然变明朗。

“圻山洞穴内的尸骨有你的手笔？”

桃妖的背脊僵了一下，咬着唇还是不说话。

姜依依却已是怒火冲天，她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盯着她的眼睛厉声问：“你究竟要做什么？”

第21章 夜探5

“一直以人的精气浇灌他的灵脉，你想将他豢养成何物？”

姜依依收紧手指，愤慨的声音从齿缝间挤出来：“他以性命救你，而你却想将他炼作你手里的刀。”

“我没有。”桃妖辩驳出声，桃花眼因姜依依的诬陷而染上气忿：“我只是想救他。”

“救他？”姜依依好笑的诘问：“你说那百余条无辜性命只是为了救他？”

胸腔内积蓄的怒火越烧越旺，姜依依无意识的拔高了声量：“你可知他是幽黎族人，以护卫天下苍生为己任，倘或知晓你戕害百余人只为护他肉身不散，他该如何自处？”

轰隆隆。

耳边响起一记惊雷，震乱了所有的思绪。

又似一记闷棍当头敲下，耳边嗡嗡的，脑子一片空白。

搅散的执念被后知后觉涌上来的彻悟和悔恨吞噬，不断放大，横冲直撞的拥堵在心头。

桃妖神色呆滞的瘫坐在地。

姜依依撇开她的脸，暗咬着牙的声音止不住发抖：“你可知这般对于幽黎族人而言，堪比挫骨扬灰啊。”

桃妖猛地抬眼看着她，心头的坚持和强撑彻底被击溃，眼泪无声的夺眶而出。

她拼命的摇着头，不停的喃喃：“我只是想救他，不想要他死。”

“你们不要伤害桃姨。”

一个瘦小的身影从角落的跑出来，迈着小短腿直冲到姜依依面前跪下，黑亮亮的眼睛盈满了哀求：“你不要伤害桃姨，桃姨真的只是想救妘叔叔。”

来的是跟踪他们到客栈的那个小孩，小来。

与那日的衣衫褴褛和蓬头垢面不同，今日的他穿着一身舒适的白色中衣，脸上和手上都清理得白白净净的，头发上起了毛刺有些杂乱，应是夜半被他们的动静惊醒。

他挪着膝盖将桃妖挡在身后，仰头望着姜依依的眼睛，稚声强调：“真的，妘叔叔会醒的。”

醒？

脑子里的齿轮卡了一下，继而高速运转起来。

姜依依觉得她好像忽略了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细节。

她忽的瞪大双眼，一把抓住小来的双肩，焦急问：“妘宥醒过？”

小来害怕的想往后缩，姜依依却一刻都等不了的掐着他的手臂逼问：“快说。”

小来遭不住的缩着肩膀，身体直打颤。

他回头看了一眼失神的桃妖，怯怯的嗫嚅：“前些天夜里我发现园子内亮着光，好奇就过来看了一眼......看见妘叔叔坐起来了。”

姜依依心下大骇，手上一阵无力。

姬怀生通过姜依依方才的那些话，已然大致明白了事情始末。

妘宥灵脉俱损，而桃妖身上又有幽黎族人的气息，再联想妘宥出事前进入神庙内查询过幽黎禁术，而本该早已死去的桃妖却好端端的出现在此。

这就说明，是妘宥动用了摄灵之术，用自己的一身灵力换取了桃妖的生机。

幽黎族人在灵脉损伤耗尽灵力之时不会立即死亡，而是陷入沉睡，直至散尽最后一丝灵气便自此消散于世间，也有幸运者靠着醇厚的灵气韫养修复灵脉后复苏。

而今世间灵气越发稀薄，人们体内的灵气也越发浑浊，力量也再难以达到先人的强大，而幽黎族人之所以一直保持着强盛的灵力，则依靠着女娲碎石的纯净之力。

神庙内那颗五彩莹亮的石头便是女娲碎石，灵树枝丫上托着的莲花灯内躺着的也正是一个个沉睡的幽黎族人。

沉睡的幽黎族人，除非躺在那棵灵树之上，否则受损的灵脉无法自行运转恢复，只会加速消耗体内残存的灵力，直至消亡。

以妘宥的沉睡时间，本该早已消散，却被桃妖用人的精气强行凝聚。

如此逆天所为，如何能救得活人？

或者说，救活的又如何算作是人？

听见小来的话，他连忙抬脚走向石台。

然，不等他靠近，石台上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妖艳的红眼睛，亮在幽暗里格外的诡谲，像是地狱里爬出的嗜血的厉鬼。

察觉人气，不论男女老少，他抬手便攻。

姬怀生惊慌大喊：“小心！”

站在石台附近的陆峥和郭晴只觉后脊生寒，回头就对上了那双骇人的血瞳。

两人匆忙躲闪。

就在妘宥手边的陆峥躲避不及的被抓破了手臂。

他臂间的衣裳被抓破，伤口沁出血珠，转瞬染红了患处附近的衣料。

伤口不大，血腥气也不浓郁，但只需这一点，足以让长久靠人精气活着的妘宥癫狂。

他面露凶光的从石台跃下，像个没有意识的猛兽一般攻向陆峥。

陆峥张皇失措，脚下连连后退，手指抖着半天画不好一张符。

情急之下，他从怀里掏出一只玉笔。

玉笔亮起光芒，变作手腕粗，三寸长的武器。

他后腿用力一蹬，腾飞着往后退，手臂同时发力，笔墨横姿的画出一张符打出去。

妘宥的进攻稍顿，姬怀生和郭晴便已经围攻了上来。

姜依依屏住呼吸，见他们暂时脱离危险才大松了一口气。

“这就是你所谓的救？”姜依依看向始作俑者，实难做到心平气和：“将他炼化成一个不人不妖不鬼的怪物？”

桃妖茫茫然抬眼，望着不受控制的人，慢慢勾起唇又哭又笑，哭笑声与院内的打斗声齐鸣。

见妘宥暴起，小来就已经是惊吓得魂飞九天，又听桃妖哭，他便也跟着哭，哑着嗓子一遍遍的小声喊“桃姨”。

桃妖半伏在地，涕泪横流，声音悲怆：“我以为这世间男子皆是薄情寡义，见他之后，我便多生试探。”

“从一开始，嬉笑怒骂皆是虚情假意，到头来，误他一生，也将自己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模样。”

她仰着头大笑一阵，涟涟泪水从脸庞滑落：“他说，人与妖皆为生灵，不该滥杀无辜。”

“他护我，信任我，说若查明真相，我确系凶手，必定亲手除之，他查到了，也做到了，我以为不过如此......”她的声音抖得不像话：“可他杀了我却又以性命救我。”

“他既杀我，便不该救我，害我此生难平。”

第22章 夜探6

“他既杀我，便不该救我，害我此生难平。”

凄厉的声音回荡，带着对过往的悔恨，也带着对执着的痛苦，以及产生不合答案的结果所带来的伤心，愤怒。

姜依依一边听着桃妖的哀嚎，一边提心吊胆的观察战局。

妘宥是幽黎族人，有强劲的灵脉，加上百余人的精气供养，体内灵力虽已浑浊不堪，却是绝无仅有的深厚。

他就像是一个人形追踪器，始终紧咬着陆峥不撒手。

偏他又是三人中最面的一个，他手里的笔也能打出杀伤力，可在力量如此悬殊之下，他根本来不及画好一张符，妘宥便已经攻到了眼前，便只得吃力的左右躲闪。

姬怀生和郭晴则像两只护崽的老母鸡，使尽浑身解数一左一右的截停妘宥。

铺了半个园子的猫群此时全都瑟缩着躲进了墙角，重重叠叠的堆成乌漆墨黑的一团。

天际已升起了第一抹光亮，黎明的曙光驱退了无边的黑暗，吐出灿烂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