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家主了然的点了一下头，语调始终缓缓的：“那就是说，绣球确实是你接的。”

“......”陆峥挠了挠后脑勺，自觉理亏又尴尬的扯了扯唇：“可以这么说。”

“你既接了绣球，却不承认。”陆家主带上两分威严又问：“如此，将小女置于何地啊？”

“......我，我愿当面致歉。”

“致歉又如何堵得住悠悠众口啊？那么多人都亲眼看着你接了绣球，你如今却反悔，他们该如何议论小女？”

“......或许还有别的办法呢？”

“什么办法？”

“......”

第15章 入城3

从门窗上的格子透进来的斑斑点点消失了，明明是同样只有一人的空间，但随着天色暗淡，耳边便觉得格外的寂静。

圆桌上点了一盏灯烛，火光融融的一团落在桌面上，往外扩散，朦朦胧胧的照亮着房间。

陆峥抿着唇坐在圆桌旁，像尊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唯有横陈在桌面上的手，大拇指无意识的碾磨着食指。

方才郭家主来，明确给他下了指示。

明日就要为他和郭家小姐办婚事，此事不得更改。

短时间内无法说服他取消婚事，他便想着先迂回处理，以婚姻大事要央告父母为由拖延时间。

可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如何斗得过饱经岁月的老狐狸。

他的所有小心思都被郭家主猜得透透的，拿捏得死死的，是以最终败得一塌糊涂。

如今他就是吊在房梁上的蚂蚱，只能任人摆布。

呆坐了许久，陆峥仍是不甘心就这样坐以待毙。

于他内心而言，这门婚事太过荒唐，他实在难以接受。

必须得想办法终止。

以他一人之力，逃是逃不出去的，这解铃还须系铃人，看来得从郭家小姐那里下手。

有了初步的想法，陆峥起身打开门扉。

镂空的雕花木门刚打开一条缝隙，眼前便凑近两张铁面无私的面孔。

两个壮汉并肩堵在门口道：“明日就是大婚，姑爷还是早些歇息吧。”

陆峥语气温和的打着商量：“我就是想出去透口气，在房内呆了一天有些闷了，不让二位难办，二位若不放心，跟着我也行。”

守门的两人对视一眼，不留情面的拒绝：“等明日礼成，姑爷想去何处便可去何处，今日还请姑爷早些歇息。”

陆峥冷下脸来：“那我见你们家小姐总可以吧？”

守门的两人又对望了一眼：“我们这便派人去请，还请姑爷在房内稍等。”

说完，两人一左一右的抬手示意他进去，面上大公无私，说是请，更像是强制执行。

陆峥悻悻然转身，方走出一步，听见身后的门轴碾磨着发出“吱呀”声，再回头，门扉已再次阖上。

不知等了多久，门外传来踢踏的脚步声，紧闭的门扉再次被打开。

“听说你找我？”

来的正是郭家小姐，相比陆峥的愁眉苦脸，她倒是一派轻松。

陆峥暂收起愁容，起身作揖。

郭家小姐绕过他在圆桌坐下，自在随意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她抿了一口，不甚满意的蹙起眉，将茶壶拎起来朝门口递：“换壶热的来。”

话落，立马有人进屋接过去。

她看着在对面局促落座的陆峥，挑眉问：“说吧，你有什么事找我？”

陆峥看看外面两尊门神，又看看郭家小姐，斟酌着开口：“我知道这话说来有冒犯之意，但我实无轻看姑娘之心。”

郭家小姐随手拿起一块点心，咬下一口，边吃边点了一下头：“嗯。”

陆峥舔了舔唇，踌躇道：“我昨日初到池州，后又因为一些事情出了城，今日晨间方返回，不知姑娘正在招亲，我实乃是误入，并无高攀之意。”

郭家小姐点点头，语气也是浑不在意：“我知道。”

“......”

在她来之前，陆峥设想了好几种两人交谈的情形，但没想到是这一种。

他眨了眨眼睛，试探着问：“那姑娘可能放我离开？”

“不能。”郭家小姐坚定的摇头，继续吃着手里的点心。

“......为何？”

“因为你接了我的绣球啊。”

“......”

不愧是父女俩，一开口就有堵死人的能力，像水中捞月一样让人无从下手。

陆峥重新筹措了一番说辞：“在下认为，婚姻大事并非儿戏，实不该如此草率行之，何况我们连彼此的姓名都不知，怎能就这般轻率决定？”

郭家小姐顿了一下。

觑着她的陆峥面上一喜，以为她是听进去。

只见她放下手里的点心，碾了碾手指掸下指尖沾染的碎屑，双手攀着桌沿，抬眼看着他认真道：“我叫郭晴，不知公子姓甚名谁？”

陆峥愣住，眼睛眨啊眨眨啊眨，呆呆的回答：“陆峥。”

郭晴神色一收，又换上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再次拿起那块点心吃：“好了，现在认识了。”

“......”

怎么有一股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

陆峥头疼的挠了挠脑门，苦口婆心道：“姑娘，强扭的瓜不甜。”

“无妨，可以蘸糖吃。”

“......！”

陆峥抿紧唇，缓了片刻，继续苦苦挣扎：“姑娘可有心上之人？如此这般，就不怕未来有一天会悔不当初？”

郭晴神色微动，盯着他的眼睛不答反问：“你有心上人？”

“......”怎么又转到他身上来了？

郭晴盯着他，严肃追问：“有吗？”

陆峥一脸懵：“没有。”

郭晴松了一口气：“那不巧了吗？我也没有，如此一来，谁也不妨碍谁，多好，至于未来是否有一天会后悔，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现在如果不这么做，我一定会后悔。”

“......”

什么意思？

这话中意味......好像不对。

听见他说要见她的时候，郭晴是意外的。

因着无故将他拖下水的愧疚，所以她来了，但她并没有什么可多说的，也绝不会放他离开，如今见他也无话可说了，便也不作多留。

“明日便是大婚，我还需准备准备，就不打扰了。”郭晴起身，思量了片刻对他的称呼：“陆公子也早些歇息。”

说完她跨出房门，迎面看见换完热茶回来的人，嘱咐道：“送进去吧，看看他还缺什么短什么，都给他备上，没有就去我那拿。”

之后，郭晴便回了自己的小院。

*

热闹的池州城静了下来，嘈杂的人语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络绎不绝的虫鸣声。

街道两旁的屋檐下挂起了灯笼，金灿灿的小火苗像是一个个调皮的小孩，藏在灯笼里随着风跳跃不止。

夜已深，街上只有零星的几个晚归的人行色匆匆。

姬怀生从客栈内出来，转头瞥见一个小脑袋缩进了墙角。

他意料之中的勾了一下唇，脚下着力，旋身轻轻巧巧的跃上屋檐。

不过片刻，躲进墙角的小脑袋再次伸出来。

是个小孩，穿着一身破衣裳，蓬头垢面的。

不见人后他明显慌了，忙从墙角钻出来，摆动小小的身姿，晃着脑袋四下梭巡。

一番寻找无果，他转身再次钻进小巷。

刚至巷口，他猛地停下来，仰着小脑袋，小小的身躯因为害怕而紧绷着。

姬怀生双手环抱在身前，依靠在墙边，侧目看着不及他腿长的小孩，神色无害问：“你是在找我吗？”

小孩更紧张了，慌得转身就要跑，被姬怀生一把揪住后勃颈。

小孩扑腾着手挣扎：“你放开我。”

姬怀生拉着他往客栈内走：“别紧张，你都跟了我们一路了，就是想拉你进来聊聊而已。”

小孩也不知道听没听清他的话，双手举过头顶，反手抓着他的大手，不停的念叨着：“你放开我，放开我......”

他的叫喊声惊扰了客栈内的人，引得他们全都好奇的打量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