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只觉是自己的哀求还不够，挪着膝盖往后退，砰砰砰的伏首磕在地面上：“求求仙人，求求仙人......”

她磕一下，两人的心弦就震颤一下。

他们反应过来，忙跨进去一左一右的将人扶起：“快起来，我们坐下说。”

两人抓住妇人的胳膊时，心中更是骇然。

粗布麻衣下的手臂骨瘦如柴，细得好似轻轻一用力便会将她的胳膊折断。

两人下意识放轻了动作，像护着易碎的瓷器一般，慢慢的将妇人扶起来。

第10章 入世3

院子破败，屋内亦是凄清。

房间内空空荡荡的除了一个柜子，一个摆放草药的木架子，和生活必须的物件，便只剩下一张床。

柜子上，木架上久无人打扫，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妇人方才许是着急下床，弄倒了床头旁的小木凳，和凳子上的水壶陶碗。

木凳子矮，水壶幸免于难的没有碎裂，但盖子已脱离了本体，壶里的水倾洒出来，在地面晕开一片。

陶碗却没有这般幸运，已碎成了两半。

姜依依和姬怀生扶着妇人在床沿坐下，扫了一眼房间内的乱局，又忙弯身收捡起碗壶，整理好矮木凳。

妇人虚弱的撑在床边，勉强支着身子，一双凹进去的眼睛期期艾艾的望着他们。

“你们是来救我夫君的吗？咳......”

“我听那些从门前路过的人说，这附近有轻壮的男子失踪，咳咳咳......”

“说他们都是被山上的精怪掳了去，可是真的？咳咳......”

她勉力强撑着，每说完一句，都要捂着胸腔咳一阵。

姜依依和姬怀生就静静的听着，耐心的等着她断断续续的将话说完。

“你先莫要着急。”姜依依柔声问：“你夫君是何时失踪的？”

“十三日前，咳咳......”

姬怀生扫到柜子上有一只倒扣的碗，拿过来将壶内残存的一点子水倒上去，递给妇人。

妇人伸手接过，道了一声谢。

她浅浅的抿了一口，手抓着碗无力的垂在膝上，又抬眼看向两人。

“我的夫君是位大夫，原先在池州做工咳咳，后来我小产，亏了身子，每天需得用药将养着，家也被我咳咳咳......吃垮了。”

“再后来，我们搬回了村子里，夫君每日都会出门采药，可那日他出去后便一直未再回来，咳咳......”

姬怀生问：“他是每日都会往返？”

“咳咳，是，为方便照顾我，他不会走远。”

姬怀生拢眉又问：“那他失踪那日，可有说过要远行？”

妇人呆滞的想了一会儿，点点头：“他那日说，要往圻山深处走一走，看能否挖一只山参回来。”

姜依依和姬怀生看向彼此，神色凝重的没有再问，也皆不忍多言。

妇人也似有所察觉，连身上的不适都忘却了，只顾睁着凹陷的眼睛洞察他们没有说出口的话。

她眼中仅剩的一点神采，像是回光返照的烛，轰然大亮之后渐渐熄灭了。

她垂下头，无神的盯着地面：“看来，是凶多吉少了，终究是我拖累了他，咳咳咳......”

姜依依怕她会就这么栽下去，走上前去扶她：“事情尚未有定性，还是该保重自身为是。”

妇人摇摇头，抬手拒绝了她的帮助。

“他若能回来，必然不会这么多天毫无消息。”妇人将碗放在床头，说着慢慢歪下身子躺了下去：“我早便猜到了，只是不死心罢了。”

“如今，我也熬不住了。”

她慢腾腾的挪着身体，在床上工工整整的躺好，轻笑了一声下决定：“不熬了。”

姜依依心头发涩，百感交集的上前替她整理好被褥。

妇人感激的看着姜依依，笑着道了一声谢，而后闭上眼睛轻声又道：“不送二位仙人了。”

姜鹤吟擅药，姜依依自小耳濡目染的也懂得些医理。

她知道，妇人已经耗尽了心血，药石无医，若不是凭着等待丈夫归来的这口气吊着，只怕早已命丧黄泉。

如今气散了，她的性命也就到了尽头。

她帮不了她，按此情形推测，怕也是救不回她的丈夫。

她站在妇人床前，心情繁复的久久不愿离去。

姬怀生上前牵起她的手，小声道：“走吧。”

姜依依收回视线，无意识的跟着他转身。

姬怀生将破败的门重新关好，又牵着姜依依走出了小院，缓解她心情的玩笑道：“这便受不了了？”

姜依依低垂着眼眸，无奈的吐出一口气：“我想帮她，可我帮不了。”

姬怀生捏了捏她的手，缓声开解：“苍生皆苦，我们也不过是比他们稍幸运些，拥有了比普通人强大的力量，我们能做的，只是用自己这一身力量去帮助更多的人，无法与天道抗衡。”

姜依依还是闷闷的：“我知道，只是刚出来便碰到这样的情况，心中有些落差。”

姬怀生笑着打趣：“觉得自己没有像神庙中英勇救世的先人一样神气，所以有落差了？”

姜依依白了他一眼，偏过头去。

低沉的情绪彻底回暖，她也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手正被姬怀生抓着。

轰的一下，脸颊一阵发烫。

她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背在身后，往旁边错开一步，羞红着脸怒问：“你干嘛？”

“又不是没牵过。”姬怀生不以为意：“小时候你自己还伸过来呢，现在碰都不让碰了。”

姜依依一顿语塞：“那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我又不是不对你负责。”

话不投机半句多，姜依依也懒得再跟他争辩，跨步往前走，顺带着斜了他一眼：“离我远点。”

“依依啊，依依......”

他越喊，姜依依走得越快。

“我们不去那边。”

“......”姜依依停住，回过头来带着气性问：“不是要去另一个村子探问情况吗？”

“我觉得可以不用去了。”

“为何？”

姬怀生眉开眼笑的走过来。

“我们打听的这五六家情况，除了这一家不同，其他也都大差不差。”

“一家是去往池州的途中失踪，一家是从池州返回的途中失踪，两家是在池州城外失踪。”姬怀生掰着手指头数：“这一家是深入圻山才失踪。”

“我猜这作案的精怪是在池州城内，专挑在途中人下手，为的便是不易被人察觉，只是这些村子离池州城近，往返频繁，久而久之才形成了惹人注目的数量。”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破旧的小院又道：“这位妇人的夫君应是深入圻山时误入精怪的洞穴，这才丢了性命。”

姜依依默默的听着，理智的表达自己的意见：“虽是如此，但我不建议贸然入圻山，恐会打草惊蛇。”

姬怀生听来也觉有理：“那我们再走两个村子，想个对策。”

*

热闹的长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

长街中央，一个白白净净的公子正在左顾右盼。

他穿着锦衣华服，却无世家子弟的傲气与凌厉，眉目含情，眼神温柔清澄，笑岑岑的更添几分柔美亲近。

他好奇的打量着四周，一看便是初出茅庐，未经雕琢的率真公子哥。

这里是池州城内最热闹的一条街，街道两旁的商贩小摊摆得满满当当，他目不暇接的边四下扫看，边避让左右来往的行人。

突然，一个娇软的身躯与他撞了个满怀。

他下意识的扶住人，嘴里直念叨着“抱歉，对不住”。

掌中的小臂温软，他猛地反应过来男女之别，烫了手一般赶忙松开，无措的往后退。

可那女子大半个身躯都靠在他怀里，他一退，那女子便要往下倒。

他后撤的脚又慌乱的收了回来，双手上上下下的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索性举起来站着不动。

感受着周围探寻的目光，他的脸颊臊得发热，梗着脖子问：“姑娘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