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泽梓也坐下, “他也是咒术师？”看他的样子, 应该死去有一段时日了。

虽然对方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夏油杰的心下却有了一根支柱, 他点了点头。

“和我上次一样，任务的难度评估不准确，原本被判定为二级事件，到达现场才发现, 作祟的是产土神, 事件直接拔高到一级。”

“咒术师不是很珍贵吗？”相泽梓很疑惑, “为什么委派咒术师之前不再多收集一些信息？”

夏油杰眉眼之间的冷漠比窗外堆积的冰雪还要寒冷，“只是不需要在意的消耗品罢了。”

“咒灵自人类的负面情绪中诞生, 一旦公布咒灵的存在, 引起恐慌是必然的，所以咒术师也只不过是上不了台面的影子而已。”

“我们是抵御咒灵的第一道防线, 不仅要面对危险的咒灵, 还要抗住来自组织内部的压力, 与此同时，同伴还遭受了非人的虐待，我……”

一个学弟身受重伤、一个天人永隔，从见到灰原雄尸体的那一刻起，夏油杰就已经变得不再像自己。

因为任务失败，这个任务又被重新交到了他的手里。

愚昧的村民，将这一切不幸源头都归结到这两个身怀咒术的无辜孩子头上，把这两个女孩关押，实施暴力。

“我杀光了一个村子的人。”他语气平静地说出这个事实。

然后救出这两个孩子，又回到高专，偷出灰原雄的尸体。

屋里陷入沉寂，两个小女孩似乎察觉到气氛的凝滞，放下手中的杯子挡在夏油杰和相泽梓中间。

“这不是恩人的错！是我们……是我们乞求他杀掉村子里的人的……”

她们鼻青脸肿，连眼睛都还无法完全睁开，“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恩人的同伴吧。”

其中一个跪倒在相泽梓的脚边，“我愿意为您做奴做仆，供您驱使。”

另一个也忙不跌停地照做。

夏油杰的双眼空洞得可怕，对两个小女孩的举动没有一点反应，“心安理得地享受我们的保护，却毫不犹豫地向我们举起刀，这样的人，就算全部杀死，也一点都不可惜。”

“啪！”

夏油杰的头被拍的低下去。

“行了。”相泽梓站起来，带动椅子发出刺耳的声音，“想想等他醒了以后怎么安排吧。”

夏油杰涣散的瞳孔开始重新聚集。

相泽梓穿着拖鞋“啪嗒啪嗒”地上楼，等她又“啪嗒啪嗒”下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瓶盛装暗红液体的玻璃试管。

“救他可以。”相泽梓说，“但是必须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夏油杰重重点头，“只要我能够做到的。”

“你当然能够做到。”说完她一手托举少年的头，一手把瓶口对准他的嘴，顷刻，玻璃瓶里的液体少了三分之一。

药水看起来就像普通的红酒，但夏油杰不敢小看，“这样……就可以了吗？”他上半身微微前倾。

“等他慢慢恢复吧。”相泽梓盖上瓶盖。

相泽梓顺手给两个小女孩一人喂了一瓶药，“你们叫什么？”

深色头发的女孩回道：“我叫美美子。”

浅色头发的女孩说：“我叫菜菜子。”

相泽梓说：“赶了那么久的路，很累了吧，我带你们去休息。”

两个女孩相互对视了一眼，最后一同把目光投向夏油杰。

夏油杰勉强拉出一个微笑，“去吧。”

相泽梓温柔地抚过女孩们的发顶，她带着美美子和菜菜子简单擦拭身体之后，送她们去上次夏油杰休息过的客房，“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大人解决吧。”

她们许久没有睡在这样柔软的被窝里了，又在寒冷的冬夜里长途跋涉，脑袋一接触枕头，她们一路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浓浓的倦意。

…………

“走吧。”

夏油杰正在思考下一步路要怎么走，就被相泽梓的声音拉扯出思绪，抬头，正巧看见相泽梓给灰原雄盖了一层被子。

他还没有完全的反应过来，“去哪里？”

“该兑现你的承诺了。”相泽梓套起羽绒服，几支玻璃试管被她装进口袋里，“带我去找被你杀死的村民的尸体。”

夏油杰一下子就明白相泽梓想做什么，“为什么要救他们？”

相泽梓两手插进口袋，虽然身高差夏油杰一大截，但是气势完全不输，“去翻案啊，没有做过的事情你难道要承认吗？”

夏油杰霎时间有些懵，脑子快速转动，随后他压低声音，“不需要……做这件事情，我没有后悔。”

“还是说，你想毁约？”碧色的眼瞳微微亮起。

***

旧口口村。

因为屠村这一事影响巨大，咒术界一直压着没有让外界知晓，所以村民们的尸体都还在村内。

死亡时间不长，再加上气温低，村民们的尸体看上去还不错，一具一具盖着白布整齐地排列在村里的空地上。

相泽梓悄无声息地潜入，弄晕看守的咒术师，和夏油杰一同站在空地上。

夏油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在寒冷的冬夜里化作白雾。再次站在这片土地上、这片充满他罪孽的土地，他的内心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更别提罪恶感了。

一百来个……相泽梓大致估算。

拿出兜里的药剂，一排打开盖子，她嘴唇微启，古老且悠长的咒语在空旷的村落中回荡。

玻璃试管中的暗红色液体涌动，相泽梓以复生药水为笔墨，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巨大而又繁复的法阵，法阵一层又叠一层，发出暗色的光。

随后，相泽梓单手一挥，法阵缓缓下降，覆在尸体上的白布猎猎作响，却始终紧贴底下的尸体。

法阵印在一百多具尸体上，发出剧烈的强光，点亮了半边天空，只一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夏油杰十分冷静，“可以了吗？”

“好了。”天气太冷，相泽梓马上又把手放回兜里，“我们回去吧。”

“有时候，带来死亡带来的恐惧，远不及活着感受到的。你且看着吧。”

夜间，风雪愈盛，掩盖了两人来过的痕迹。

…………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进屋里。

灰原雄眼皮底下的眼珠子动了动，也许是因为光线正好照在他的眼睛上，他的眉头拧了拧，不久，他睁开眼睛。

脑子里就和眼前的天花板一样白。

“你醒了。”

突然有人出声，灰原雄没有一点惊慌，他熟悉这个声音，“前……辈。”他的喉咙干涩得可怕。

他的后脑勺被人托起，夏油杰也出现在他的面前，温热的水源源不断地进入他的嘴巴。

“还要吗？”夏油杰问。

灰原雄摇摇头。

水杯磕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也激活了灰原雄的记忆。

他呆愣地看着夏油杰，“前辈，今天是我的头七吗？”

“不是的，是回光返照。”

不是前辈的声音。

灰原雄心想，那这个光回的放射弧有点长啊。

一个陌生的少女俯身看他，“还有什么遗言要留的吗？”

“遗言啊……”灰原雄躺平，转向夏油杰，“前辈，请务必转告我的妹妹，与咒术师相关的一切，都不要去触碰。”

夏油杰无奈，“相泽小姐，不要再开玩笑了。”

“抱歉抱歉。”相泽梓毫无诚意，“既然醒了就赶紧去洗漱吧，等会儿带你去未来的收容所看看。”

夏油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简单地告诉灰原雄，略过了他屠村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啊。”灰原雄从沙发上坐起来，他挠挠头发，“真是谢谢你啊前辈。”

说完，他好奇地撑开领口往里面看。

好神奇，他肚子上的大洞完全愈合，没留下一点痕迹。

***

到达活动中心，天内理子和黑井美里正在门口等，远远的看见他们就挥手打招呼。

“这是菜菜子妹妹和美美子妹妹吗？”天内理子的笑容很明朗，就像初春的太阳，“早上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