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终于顿悟——

哪怕付出超越他人数十倍的努力，将为人的尊严与傲骨磨得粉碎，到最后也仍旧一无所有。

撑掌目视干涸泥土，眼前的世界被泪水模糊作一片。

在那些弱者的印记滴落下来之前，阿斯特先一步将它们擦拭殆尽。

重又振作站起身来，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他自我安慰着，本来就一无所有，今后照例一无所有也没有任何关系。

在离开很长一段距离后，到底还是舍不得回头遥望那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咧开嘴，自嘲一笑。

即便卑微如他，也在祈求着不当属于他的珍贵财富、机遇与他人的认可与偏爱。

他从来都是一个贪心不足的家伙。

卑劣且刻薄……

【当真甘心就这么将机会拱手让人吗？】

当然不想！

【既然不想，那就将他们一一掠夺回来！】

可是……

【没有可是，你要知道，慈悲良善无法填满你那贪婪空虚的内心。】

是啊，不正是这样吗？

正是因为他诸多忍耐，诸多退让，才有了今日的两手空空。

他早就该出手了！

夺回本就该属于他的一切！

封存内心的野兽终于苏醒。

阿斯特终究屈从于内心永不满足的欲望。

他回到了曾经的村落，从无到有将那片废墟建设起来，发展出了自己的势力。

利用挚友的财富，他组建起了大陆上最庞大的情报组织。

从零博弈，掠夺他人的讯息从中牟利，最后赚得盆满钵满。

当他的朋友归来时，他当然不会将胜利的果实予其分享。

一瞬将阴暗扭曲的真面目掩藏，第一时间予以拥抱盛情款待。

他只字不提那些从对方手中得到的财富的结果，只轻描淡写回以谎话连篇。

“我从来都不怎么擅长经营，但我却想着不能荒废了你给我的财富，于是我就尝试了一下，但我没想到这群商人这么狡猾，他们卖给我了一堆废料，且进价比市价还要高……如果我事先有好好查明这些货物的价格就好了，这样也不至于被骗得血本无归。”

痛苦地捂住头，陷入深深的自责，仿佛真有这种不幸的事发生在他身上。

在对方看不到的角落，阿斯特笑得狰狞且扭曲，不经酝酿，谎言脱口即出。

继武技之后，他忽然发现在演戏这一块儿也相当有天赋。

“别这么想，即便是失败，能收获这么一次了不起的人生阅历，也是一种收获不是吗？没事的，阿斯特，我现在回来了，一切都能够从头再来的！”

他的挚友从来不认为时间会成为彼此的阻碍。

即便背井离乡这么多年，挚友待朋友依旧真诚且亲密。

家传的财富也能看作堆砌经验可予舍弃的存在，仍旧跟儿时一样天真且乐观。

可他呢？

面对挚友的赤诚，阿斯特更觉内心阴暗无比。

身处阳光普照下，他更能深切认识到他是多么可怖丑陋的存在。

瞧着对方朝他伸出的手，阿斯特犹豫再三，还是摆出跟过去一样的笑脸“欣然”回握。

“哈雷克，我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是我最大的幸运，感谢永眠之神的眷顾，能赐给我这么一个难得的好朋友。”

“阿斯特，我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好，一直以来都是你对我照顾更多。”

对方略显局促，被夸赞得不好意思，他的朋友从来都不习惯接受他人的赞赏。

可挚友越是纯洁无瑕，越衬得他虚伪狡诈。

黑暗总是不愿与光明同行的，更何况他最恨两相对比相形见绌。

即将对无聊的寒暄失去耐心，对方却又主动献上了另一笔宝贵财富。

“对了，这一次去往赐福之地，我学到了不少东西，有一些或许对你是有用的……”

“可是……你把那位大人教授你的东西讲给我听，合适吗？”

“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至亲了！而且……没有你的陪伴，我恐怕也到不了赐福之地。”

挚友自作聪明，点破了当初他的尾随。

阿斯特保持沉默——所以你即便知道还是没有回头，即便知道还是坐看我被驱逐？

他还真是一个十足十的笑话。

哈雷克却是另一种解读——

“我知道你的脾气，如果我当场说出来的话，你的良苦用心就都白费了，为了你的支持，我一直都很努力，就想着等我回来后再把一切都分享给你！”

微笑，笑容逐渐扩大，面对挚友，阿斯特将陪衬的无害角色完美扮演，“我很高兴，你能明白我所做的这一切。”

“我当然懂你了！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

而后，挚友滔滔不绝讲述着他在世界尽头的所见所闻。

从其口中也知道了赐福之地中那名神的使者是多么善良、慷慨……是让挚友敬重一生的存在。

也是在对方的讲述中，他知道光辉与灿烂从来都不属于他。

等到挚友畅谈尽兴，走下戏剧的舞台。

阿斯特摘下了社交面具，笑得狰狞且扭曲，可怖且凶骇。

他朋友所在的世界光明而美好……

他也想要啊！

第24章 吾王不朽

阿尔斯特的玫瑰, 浓烈又娇媚，慕名而来的人不在少数。

但能让这朵玫瑰高看一眼的存在至今还没有出现过。

而从赐福之地走出来的挚友此时已经名声大噪，作为挚友身边的陪衬、旁人谈论时用作对比的参照物, 每每被提及, 不过是轻描淡写。

更多时候，他只在扮演丑角，且总能轻松胜任。

温和有礼且包容无私的品格让哈雷克收获了更多人的偏爱。

如今，就连阿尔斯特的公主，王都的玫瑰也在看到哈雷克的第一眼就爱上了。

可是……

玫瑰最先瞩目的明明是他！

公主分明是予他回应的！

可他也不可否认, 即便是目光先落在他身上，下一刻便也偏转向了挚友所在的方位。

理所当然，玫瑰首次萌发了爱意，对他的挚友一见钟情。

这样的闹剧总是在重复上演。

挚友永远能轻轻松松掠夺走他一切中意的人与物。

余光瞥向挚友, 面上笑得多灿烂, 内心的愤怒便有多澎湃。

那一日, 于挚友与玫瑰二人是幸福的伊始, 于他却是永夜前夕。

阿斯特旁观二人从相知到相爱, 全程都有他点缀的身影。

即便是在挚友爱情的剧场中, 他也任劳任怨扮演着绿叶这一角。

传递情书、转赠礼物, 就连提前踩点约会场所这种事, 也落到了他的头上。

但在步入婚姻殿堂的前夕，他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跟公主共处一室, 在床上翻滚的丑态被挚友亲眼见证。

公主慌乱到不知所措。

挚友在长久沉默后，仍旧冷静得毫无怒火。

“阿斯特，你也爱上了卡蜜拉吗？”

那时, 他没有回答，沉默是最好的回应。

那人头也没有回便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此后再没出现在他面前。

此间响亮的耳光打得他偏向一侧，口中也品尝到了血腥的味道。

“你让我觉得恶心，你是哈雷克最信任的朋友，却对我做出这种事！”

“可是……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公主殿下，如果您不幸因为这一次怀上了我的孩子……您就这样迁怒于我，乃至将我流放，这可怜的孩子可就没了父亲。”

“你以为我会在乎这种东西，作为阿尔斯特未来的女王，人民才是我的孩子，而你，就当是有幸侍奉过我一回，感恩戴德地滚吧！”

“如果国王陛下知道他的女儿居然能被一个一无所有的平民欺骗、占有，那该是何等地耻辱！您的实力会受到质疑，届时，您继承人的位置还会受到认可吗？您的兄弟姐妹可都在虎视眈眈。”

就像是一条毒蛇缠绕上了无辜的过客，阿斯特明目张胆跟一国的公主讨价还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