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归南静静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道：“这么说，你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人？”

简棠在枕头上蹭了蹭眼角的湿意，小声说：“我不知道。”

沈归南又问：“以前有过这样的情况吗？”

简棠有一点点困惑，不明白男人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怎么还能一脸镇定地跟他闲话家常，但他还是很乖地回答：“有过的。”

“什么时候？”

简棠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神色，灵动的双眼紧盯男人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仔细地分析男人是不是生气了。

卧室里寂静了半晌，久等不来回答，沈归南轻轻挑眉：“嗯？”

简棠在被子卷里动了动，低声道：“前两天，喝了你的饮料，肚子疼，就变成人了。”

沈归南脑中快速闪过几组画面，客厅打翻的酒水，浑身汗湿的猫咪，再联想到今天，一切都仿佛顺理成章。他眼神微顿，目光炯炯看向少年，“上次……也这么疼？”

简棠认真地想了想，仔细回忆痛感，对比出一个答案：“这次比较疼。”

沈归南看少年皱起包子脸，不禁皱起眉：“现在呢？”

男人隆起的眉峰，在简棠看来好比当当作响的警钟，即使腹部还隐隐绞痛，坠得他浑身发冷，简棠也不敢实话实说。他窝在被子里抱住肚皮，轻轻摇了摇头：“……不疼——”

话没说完，他突然反应过来——

如果他肚子不疼了，饲主大概会更加心安理得地送走他。

但如果他把痛感描述得严重那么一点点……沈归南会不会心软，把他暂时留下来？

至少他可以争取留到明天再离开，光怪陆离的城市夜晚，对小猫咪来说总是陌生而危险的，他有点害怕。

心里小算盘打了一小会儿，简棠又仰起脸，试图拿自己拙劣的演技在现任影帝面前卖弄：“疼……疼的，如果我现在出门，可能会死的。”

看穿一只单纯懵懂的小猫咪实在太容易了，沈归南一眼就看出少年在做戏，但刚才的疼痛不似作假，防止出现什么健康隐患，他还是打算带少年去一趟医院。

但下床时，他心思一转。

少年这幅样子，去兽医院显然不合适，去人类医院会不会查出什么异常来？

毕竟是只货真价实的小妖怪。

沈归南面无表情地翻身而起，正要下床，睡袍的袖口被轻轻拽住。

少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急得快哭了，“我没骗你，真的，真的还有一点点疼。”

沈归南意识到少年还在为这一场意外紧张不安，他叹了口气，给少年喂了一颗定心丸：“我不会把你送走。你身体不舒服，带你去医院看看。”

顿了顿，他不太熟练地道：“……别哭。”

简棠傻乎乎地抬头，“真的？”

少年眼眶红了一圈，眼珠上包着一团水润的泪花，因为太着急想抓住他，大半白皙的身体都滑出了被窝，白得晃眼。

“……”

沈归南移开视线，坐回床边的同时，拉开被子重新把猫……把人裹好。

夏被单薄，把人团住时指腹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皮肤的柔嫩和温暖，沈归南轻咳一声，站了起来，“躺着别动，我给你找件衣服。”

简棠就乖乖地躺好，两只手掌扒着被子口，视线一路追随着男人的背影。

沈归南背对着床也能感觉到身后追寻不安的视线。

“你不怪我吗？”他听到少年问。

沈归南从衣柜中找出两身衣服回到床边，看到少年忐忑的视线，叹了口气，“不怪你。”

少年的眼神骤然明亮，“真的？”

沈归南不自觉地挂上笑意，“嗯，穿上衣服，我带你去医院。”

沈归南说完，把卧室留给少年，自己一个人进了浴室。

关上门，他快速地洗了把脸，冰凉水珠从额间滑落，刺激的触感冲散了雾霭。

沈归南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捡回来一只小妖怪。

奇异的是，他并不为此惊惧忧思，更没有因此排斥少年的亲近，他只是……只是有点茫然地感觉到手足无措。

——小猫咪毫无预兆地突然变出了人形，他以后要怎么养？

饲养一只孱弱的小猫咪，对他来说已经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了，好不容易把养护技巧全部学会，小东西竟然直接进化成人，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沈归南心乱如麻，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搅合得神思不定。

“饲主……饲主。”

门外传来小声的呼唤，沈归南回过神来，擦干脸上的水珠，推开门走了出去，“怎么了……”

宽阔的大床上，少年像是在被窝里滚过，头发乱糟糟的，一脸苦闷，肩膀上的白衬衣已经被折腾得皱皱巴巴，少年有点不高兴地指着衣服道：“……我不会穿。”

沈归南：“……”

男人认命地走上前，抬出手一抹，乱糟糟的布料各归各位，他抽出一截深埋的衣领，理顺袖筒，示意少年：“伸手。”

简棠就乖乖抬手放进袖子里。

他很听话地坐在床沿，让做什么都很乖的配合。

换衣服过程中，沈归南的视线一直很绅士地转向别处，虽然看不见，穿衣系扣的动作却进行得有条不紊。

扣好最后一颗扣子，沈归南把转开的视线挪回少年脸上，“记住了？”

简棠傻傻地点头，语气却不大笃定：“……记住了。”

吧。

“下次自己穿。”

简棠摸了摸脖子旁边不大舒服的衣领，轻轻点头：“好。”

猫咪是不喜欢皮肤上贴着东西的。

但简棠却忍着没有开口。

少年乖巧地坐在床沿，两只嫩白的脚丫子悬空晃荡，头顶发旋的弧度都透着股单纯的傻劲儿。

沈归南暗自打量了他一会儿，垂眸与他对视：“肚子还疼吗？”

简棠仔细感受了片刻，小腹痛感减弱，只剩下隐约的酸麻，他轻轻摇头：“不疼了。”

沈归南不大放心，从抽屉里拿出口罩和墨镜，“还是去检查一下。”

“我真的不疼了。”简棠急急地反对，又在男人看过来时秒怂，垂下眼低声道：“……不想去医院。”

少年此时面色红润，皮肤光泽也很健康，沈归南犹豫了一下，暂时放弃了出门。

不去就不去吧，反正医院也不远，真有什么意外，应该也来得及。

简棠小心翼翼地看了男人一会儿，试探道，“我现在变成人了，你还要我吗？”

男人站在大床边，垂眸间，看到少年细长的手指紧紧攥着一点床单。

少年的话单独放在任何一个正常的人类身上，都无异于一场拙劣的调情手段。

但被眼前少年脆生生地说出来，有种无法言表的单纯和稚气。

半晌，沈归南喉结微滚，听到自己的声音说，“……要的。”

自己的猫，变成妖怪也要养。

简棠顿时大喜过望，站起身来就要朝着饲主扑去。

他忘记了自己此时已经变成人形，还无法做到像人类一样，仅仅使用两条腿来保持微妙的身体平衡。

才站直身体，接着就猛的一晃，竟像颗小炮弹似的，脸朝下直直载倒。

眼看地板越来越近，简棠赶忙闭上了眼睛：“！！！”

沈归南瞥见少年翻滚的动作，心口乍然漏了一拍，手臂比脑子反应更快地把人捞住。

将东倒西歪的少年抱了个满怀。

少年身形瘦弱，幼猫似的栽进怀里，一点重量都没有，身体跟猫咪一样的柔软，沈归南半搂着对方单薄的后背，脑海一下子就空了。

他机械地将少年扶正，搀到床边坐好，“摔疼了吗？”

简棠傻乎乎地摇头：“没有，你抱住我了。”

沈归南被少年直白却单纯的话语扰得心乱。

这只小猫咪，怎么这么会撩拨人？

沈归南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叮嘱道：“不舒服就告诉我，不许自己忍着，听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