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知道。”殷妈妈瞥闺女一眼,说,“紧张啊?”
殷酥酥干笑,抬手挠脑袋,“有点。”
“你爸和费疑舟谈话,你紧张个什么劲。”张秀清心下好笑,“怕他答不好,我们不让你嫁吗?”
“不是。”殷酥酥微窘,回道,“费疑舟性格比较安静,也不太擅长和生人相处,我紧张主要是怕他紧张。”
张秀清噗嗤一声,无语道:“你爸又不是吃人的老虎。再说了,你看小费那身气场,你爸不紧张都算好了!没事儿,让他们聊去。”
殷酥酥还是放心不下,追问:“那依你猜测,我爸会跟他聊什么呀?”
“肯定就是问问他对你们俩今后的打算嘛。”张秀清展颜,“你放心,你爸在体制内干了这么多年,知道分寸的。”
*
阳台上,晚星如织,风也忽地停了,整个世界静谧而安然。
殷自强赶走闺女后折返回栏杆处,尴尬一笑:“我家这个蛋蛋,打小就调皮得很,这么大了还一身孩子气,小费同志你多见谅啊。”
“叔叔言重了。酥酥性格活泼开朗,非常的可爱。”费疑舟说,“我们正好可以互补。”
殷自强闻声,抽了口烟,沉默几秒后遥望向远处的路灯夜景,继而道:“小费,你是京城人,以前来过兰夏没有?”
费疑舟道:“来过,不过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咱们兰夏,是真的穷。”殷自强被烟雾熏得眯起眼,沉沉地叹息一声,“我年轻那会儿胸怀抱负和志向,想留下来建设家乡,可是这么多年过去,收效并不大。我们这儿没有支柱产业,没有什么风景名胜区,搞工业搞不起来,搞旅游也搞不起来,难啊。外地年轻人不喜欢咱们这儿,本地年轻人也一个个想往外奔,到最后,好像就连大大方方承认自己是兰夏人,都成了一种自卑和负担。”
费疑舟心如明镜,当然听得出殷自强这番话背后的深意。
他静默须臾,道:“其实酥酥很喜欢这里,也很眷恋这里,她所有的心理负担,其实都是因为从外界吸收了太多错误的影响。”
他接着说:“在我看来,兰夏地理位置处于省会城市外周,地貌独特,民风淳朴,是个颇具潜力的好地方。”
殷自强闻声,倏忽微怔。
这些年,女儿进了娱乐圈,独身在京城打拼,他这个做父亲的与女儿相距千里,对女儿的所有情况自然不能全部知悉。但他知道,经纪公司一直在暗示外界,女儿是江南水乡的姑娘,甚至要求她不能对外公开她兰夏的身份籍贯。
包括这次带男朋友回家,妻子、女儿,甚至是一大家子的表现,各处细节都彰显出一个事实,兰夏贫困潦倒,京城发达繁华,兰夏的姑娘要匹配京城的贵公子,是种“不可思议的高攀”。
这种种,都令殷自强这个兰夏公仆感到挫败和神伤。
他刚才其实只是顺口一提,并没有想到,眼前这位来自繁华都市的矜贵青年竟能一针见血,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殷自强有些诧异地说:“你真的觉得兰夏有潜力?”
费疑舟颔首,道:“只是欠缺一些机遇。”
“但这个机遇,我们政府等了很多年,始终没有等到。”殷自强苦笑,“迄今都还有两个县没有脱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招商引资大会才能搞得起来。”
费疑舟侧眸望向殷自强,道:“叔叔,你不必困扰,这件事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殷自强愣了下,十分困惑:“全力以赴什么?”
费疑舟平静而郑重地回答:“让酥酥的家乡,变成她从今往后最引以为豪的底气。”
话音落地,殷自强眉眼间的神色流淌出一丝更深的惊讶与疑虑。他抽着烟眯了下眼睛,认真琢磨好几分钟,才又问:“你的意思是,你要为兰夏的脱贫致富出份力?”
“是如此。”费疑舟朝岳父弯了弯唇,“不过,也不仅是如此。”
*
兰夏这座小城,相较国内的许多大城市而言,年轻人很少,因此夜生活也几近于无。晚上九点半左右,整座城便陷入了沉睡,街道上行人寥寥,唯有三五个下夜班的中年男女或步行或骑着自行车归家。
小区内,两只野猫追逐着窜过去,发出几声喵叫,于这夜深人静中格外突兀。
殷酥酥在洗手间里洗完澡,吹完头发做完护肤工作,随之便趿拉着拖鞋往卧室走。长途飞行了几个钟头,落地兰夏后又连着走亲拜访,她这会儿困得不行,只想赶紧回房间睡觉。
殷家这套居室,主卧自然是由殷父殷母居住,殷酥酥的房间是次卧,面积不大,只有十几平米,除了一张床外就只摆得下一个定制衣柜和一个一体式书桌柜,怕某位大少爷住得不习惯,殷酥酥还专门提出可以陪同他外出住酒店,却被费疑舟拒绝。
见他不介意,殷酥酥也就无所谓了。
反正他连殷洼沟都去过了,她家的情况他如今也再清楚不过,没什么再遮遮掩掩的必要。
此时已经是晚上的九点四十多分,殷父殷母早早便回房歇下,殷酥酥走出客厅时没关灯,进卧室一瞧,她家金主老公身上的外套已经脱去,只着一件式样简单的白色衬衣,正坐在她的书桌前翻看着什么,侧颜在暗色灯光的映照下英秀如画。
殷酥酥起初还不知道他在看什么,等走近后仔细一瞧,瞬间脑袋都炸了,像只被点了尾巴的猫咪般,面红耳赤地冲过去抢夺:“你怎么乱翻我东西!”
谁知,指尖还未碰到大公子手上的东西,对方便长臂微扬,不费吹灰之力地躲了开。
殷酥酥脸红到快要熟透,急得直跺脚:“你乱动我东西,还我!”
“这位小姐,我想我有必要跟你声明一下。”费疑舟撩起眼皮懒洋洋地看向她,漫不经心道,“你刚才洗澡之前在这儿取东西,不小心把这本书从书架上碰落,我纯粹是出于好心帮你捡起来。”
殷酥酥羞愤:“那你捡起来就捡起来,不放回去,乱翻个什么劲?”
费疑舟温文尔雅地浅笑,回答:“我看这书名挺别致,顺手就翻了两下,觉得写得还可以。”
殷酥酥:“……”
殷酥酥要疯了。
他手上拿的那本书的书名叫《霸道总裁强制爱,火辣小淑女》,是她高中那会儿在学校门口的书店花八块钱乱买的,讲的是一个家境贫寒的少女被一个霸道总裁看上,被迫成为情.妇,不停逃走再不停被抓回来强制爱的故事。
霸道总裁钱多人帅体力好,每天和女主解锁各种十|八|禁新场面,一度把当年还是无知少女的她看得瞠目结舌脸红心跳,可谓是她青春期生理知识的启蒙书。
因此,大公子口中那句“书名别致”,殷酥酥倒还能勉强理解,却实在不懂,他所谓的“写得还可以”是可以在什么地方。
青春期看小黄书被心上人发现,她实在窘迫到无地自容,咬咬唇瓣,再次伸手去抢夺费疑舟手上的书。
好在这一次,大公子只是充满兴味地瞧着她,难得地没再为难,五指松开,将书还了回去。
拿到手,殷酥酥顿时像接过了一枚烫手山芋,飞快将之塞回了书柜最里侧的角落。
塞完一回头,她倏地愣住。
只见费疑舟不知何时从她的笔筒里取出了一只清洗干净的毛笔,正低眸打量,并以指尖轻抚刷毛,似乎正在评测这支笔的柔软度。
经历小黄书事件后,殷酥酥已经没勇气再和费疑舟说话了,没多深思他拿着毛笔做什么,只是飞快爬上床,躲进被窝把自己捂成一颗小粽子,只露出一双晶亮的眸在外头,时不时观察他的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