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黄了。”殷自强没什么语气地回,“那是从殷洼沟走出去的一个小老板,前些年赚到钱提了一嘴,估计这两年生意又不行了吧。”
父女俩你一言我一语地瞎聊,费疑舟听着耳畔的方言对话,静静望着窗外贫瘠荒凉的种种景象,没有再参与,不知在想什么。
殷酥酥和老爸聊到一半,注意到身旁男人若有所思的神色,心头蓦然微沉。
她轻抿嘴唇,十指无意识收拢,轻轻揪住了衣摆。
对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他果然还是心有鄙屑的吧。
*
到了殷洼沟,通往大舅家的路横了根断掉的枯木,车辆开不进去。无法,车只能停在几百米外,车上四人都只能步行前往。
殷酥酥跟在费疑舟身后下了车,举目所及,看见他那双从来不沾尘灰的天价皮鞋,踩在干枯不平的土路地面,瞬间被染色,不由心尖一紧。
立在云端之上的人,在这一刻融入了兰夏殷洼沟萧条贫瘠的景。蓝天,白云,枯树,泥路,土窑,和几个背着背篓赶集的老村民。
殷酥酥心下叹了口气,忍不住快步追上去,想把他手里拎的几个礼品袋接过来,“这段路不好走,我帮你拎……”
“不用。”费疑舟朝她很淡地笑了下,“你看着路,别让自己摔跤就好。”
殷酥酥心里无端自觉形秽,也愧疚极了,垂眸低声说:“不好意思,如果不是我,你这辈子都不用受这种委屈。对不起。”
“与你相识至今,你一共跟我说了六十二次对不起。”费疑舟侧眸看她,“这是最莫名其妙的一次。”
殷酥酥:“……”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对不起’你都知道,你还数过?”殷酥酥匪夷所思,“你要不要这么离谱。”
费疑舟无语地看着她:“这是重点吗。”
殷酥酥默了默,囧囧地说回正题:“我一直都知道,我老家和京城的差距非常大,就像我和你的差距也非常大一样。另外,我们这里的习俗,串亲戚一定要在家里吃点东西,到时候如果大舅家做的饭你不想吃,就算了,也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
费疑舟轻微挑了下眉。
又听小姑娘声若蚊蚋,很乖地续道:“对于这里的一切,就算你不喜欢,排斥、甚至是嫌弃,我都是可以理解的。”
“排斥?”费疑舟漫不经心地反问。
殷酥酥惊愕地抬眸。
费疑舟淡淡地说:“这里是生你养你的地方,我只会心怀感激,感激这片土地孕育出了一个这么美好的你。”
殷酥酥心头一暖,眼底忽地泛起涩意。
“走吧。串完大舅大爸的门儿,最后回你家预计也就晚上八点钟。”不等她开口,大公子又接着道,“我争取九点洗完澡回卧室,凌晨两点就正式入睡。”
这番井井有条的时间规划,听得殷酥酥十分困惑。她呆愣地问:“你在说什么。九点就回卧室,为什么要两点才正式睡觉?”
费疑舟轻描淡写地说:“忍了一整天。中间五个钟头,要用来跟你接吻和做|爱。”
殷酥酥:“……@#¥%”
第66章 Chapter 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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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母老家都在农村, 家里的兄弟姐妹很多。我大舅年轻那会儿是村里的村支书,在方圆几里地里也挺有威望的,乡里乡亲遇上什么问题, 产生什么矛盾, 都会让我大舅给主持主持公道。”
走在通往大舅家的干泥路上,殷酥酥和费疑舟并肩前行,随口闲聊起来。
听完殷酥酥的话,费疑舟面上浮现出很浅的笑意,淡声道:“这么说来, 大舅也是个很德高望重的人物。”
“对呀,而且大舅对我很好的。我们这儿的土地种不出来什么值钱的农作物,大部分就是玉米和土豆,小时候我特别爱吃土豆面, 我大舅家就经常把他地里的土豆装满满一大口袋, 给我们家送来。”殷酥酥侧眸看他, 也朝他笑, 俄而又是一阵感叹, “不过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大舅今年就满八十, 前年被查出来得了病, 身子骨一直不好。”
费疑舟问:“什么病?”
“支气管扩张。”殷酥酥回答。她眼中泛出几丝不易察觉的悲戚, 感伤道,“我妈他们领着大舅去了很多大医院, 给出的说法,都是说就目前的医学技术而言,支气管扩张不可逆。也就是说, 没有办法根治。”
费疑舟静默几秒,语气不自觉便柔和许多, 宽慰道:“我认识一些医生朋友,他们都在相关领域颇有建树。到时候我请他们给大舅会诊一下,看能不能出个治疗方案。”
殷酥酥听后,眼神蓦地一亮,惊喜道:“真的?那太好了,谢谢你!”
费疑舟细微勾了勾唇角,“你大舅不就是我大舅,孝敬老人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足挂齿。”
闻言,殷酥酥心里不由一阵感动,正要继续说什么,前方不远处却传来一道嗓音,惊喜地用兰夏方言喊道:“哎哟!可算来了可算来了!酥酥蛋娃!”
殷酥酥怔住,转过脑袋循声望去,只见小径的尽头处不知何时多出了个系着一体式粗布围裙的老妇人,她衣着朴素笑容满面,正朝她的方向招着手,布满褶痕的脸庞略显消瘦,小麦肤色。因年纪太大,老人的眼皮尾端已耷拉下来,但那双眼眸依旧囧囧有神,写满了这片黄土高原数十年岁月更替的故事。
殷酥酥认出对方,霎时欢喜地挥着手喊出声,也用的方言:“大舅娘!”
喊完,殷酥酥兴奋地直接飞奔过去,一下握住大舅娘苍老却温热的双手,笑盈盈道:“大舅娘,天气那么冻(冷)又没太阳,你咋还跑到外面来了?在房子头等我们就是了嘛。”
“就是想早点看到你啊。”大舅娘目光在殷酥酥脸上细打量,慈爱和蔼,充满爱怜,“好久没见到我们酥酥蛋娃了,越长越漂亮!在京城工作顺利不?累不累啊?”
小地方消息闭塞,所有信息都比较滞后,老家的亲人们只知道殷酥酥在京城工作,是个演戏的小明星,并不知道她更具体的情况。
听着大舅娘真情实感的关切,殷酥酥鼻头瞬间就涩了。
这片生养她的土地,无论何时回来,都让她感受到无与伦比的亲切与温暖。
“顺利,不累,一切都好着呢。”她眼眶有点润,有点儿哽咽地回答。答完稍顿,又说,“你和我大舅呢?身体还好吧?”
“都好着呢。”大舅娘应着,紧接着便视线一转,注意到了小侄女身边的高大青年。
她视线落在费疑舟身上,一眼只觉惊艳稀奇,下意识便将这青年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遭,继而松开殷酥酥的双手走上前,笑眯眯又有点紧张地问:“这就是酥酥男朋友吧?”
大舅娘年事已高又常年生活在乡下,不会说普通话,但费疑舟听懂了这句方言,笑容温和地伸出右手:“大舅娘好,我是费疑舟,您叫我小费就好。”
费家大公子气质清凛矜贵,周身的气场也冷峻而强大,殷家大舅娘在世上活了快八十年,从来没见过这种金尊玉贵的人物。见青年向自己伸出右手,她下意识便低头去看。
人是个贵人,手竟也漂亮精细得难以言喻,大舅娘盯着费疑舟的指关节瞧,只觉稀罕又忐忑,条件反射般将手在围裙上蹭了两下,往身后背,腼腆道:“大舅娘手刚活完面,脏着嘞,跟你握手把你手弄脏了。”
费疑舟微垂眸,看向大舅娘藏到身侧的粗糙的手,笑着伸手过去,将之握住。
大舅娘骤然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