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念/漂泊我此生恁多情(9)
晚间辗转反侧,梦里尽是凡间历劫时种种过往。南明的脸时而恬淡,时而忧伤。自己忽而是木惜迟,忽而变成木晚舟。乍喜乍悲,惊醒时后背衣裳已被汗水浸湿一片。
木惜迟讷讷在床上坐了半晌,心中空落落无所依傍,索性一轱辘爬起,笔走龙蛇,连夜修书一封飞传与幽冥司酆都大帝。
信中叙说南明乃是自己旧故,生前际遇惨淡,轮回投生时请多加照拂等语。落款处龙飞凤舞“木惜迟”三个大字。想必酆都大帝必会卖自己这个飞升新贵一个面子。
木惜迟阁下笔,吹干墨迹,通读一遍,不禁感慨自己文采斐然、措辞高明。心说,凡人仔啊,本仙也算是对你尽足了心了,愿你来世投个好胎,富贵一生。
想来南明是助仙家渡劫的凡人,算有些仙缘,与普罗大众自是不同,幽冥司当会好生安排。是以将此事在心中做个了结,抛诸脑后。专心致志地开始思考——如果南家要为自己举办飞升礼,届时该致辞何如呢?
翌晨,木惜迟推开门扉,刘伯正撑着小舟驻在津口,一边啧嘴,一边惬意得摇头晃脑。
一见到木惜迟,刘伯立刻将酒葫芦别回腰间,腾出手接他上船。
“哟,木公子,今日气色怎的不太好?”
木惜迟拿袖子掩了掩倦容,不答反问道:“刘伯好早,今日那南家大少爷癔症散了?我能进府拜谒了?”
刘伯连连摆手:“木公子,到了无念境中,您可权当没听过小人说的那些事。小人开罪不起南家人呐!”
“罢了罢了。”木惜迟撑了撑脑袋,伸足迈入船舱。
小船行得极稳,木惜迟卧在其中小憩。睁眼时船已靠岸。一名仙侍候立在湖滨。四面八方正有和自己一般年纪的少年从各自船中登岸。那些撑船之人,竟都是鹤发老者,细看之下,面目竟与刘伯一般无二!
木惜迟一惊,背后毫毛倒竖,再看向刘伯的眼神就不同了。后者得意洋洋道:“小人略会些分身之术,让木公子见笑了。”
这一来,刘伯比旁人多了多少双耳朵多少张嘴,怪道他晓得南家那么多闲事!
众人上岸后,仙侍拂尘轻扫,示意众人跟随其后,一言不发,转身往地深处而去。只见其翩然若飞,行得极快,木惜迟等一行十几个学生在后面头打脚后跟地勉强追着。一路上但见脚下山势连绵,群峰覆雪,景致美极!
众人被安置在无念境正殿内堂,起初俱是敛声屏气,恭肃严整。但时辰一久,便有那好事者渐渐开始窃窃私语。
一人道:“刚才我们经过最旧最小、景致最差的那个殿宇听说是南府二公子的住所。”
另一人立刻道:“这是为何啊?这里处处雕梁秀柱,金碧辉煌。别说咱此刻所在的启明殿如大厦横贯东西。便是我们往后在这里的住所,据说亦都是松柏森映,山光水影的好地方。”
木惜迟听他二人说辞大有掌故,回溯方才一路景色,确然在连绵不绝的琼楼玉宇、贝阙珠宫之间,兀自坐落一栋小而素的殿宇,颇显得落落寡合。这么一来,这南府二公子非南之邈亲生一说,倒很合得上了。
原来他身世可怜,更胜于我。难怪性格邦硬像石头。木惜迟思及自身,我虽是父亲亲生,但后母掌事,难免生出嫌隙。凡间有话说,有了后母便有了后爹,此话诚然不假。
正感慨着,方才领路的仙侍从内堂转出,朗声道:“尊主有令,命各自归去,择日面礼。”
第5章
此言一出,寂悄陡变哗然。
“这是为何?我们等了一个时辰。尊主何以不肯赏脸相见?”
“尊主还未出关么?可是府中遭逢变故?晚生等虽修为低微,然人数众多,愿为贵府略尽绵薄之力。”这一个必定也从刘伯处听得了些故事。
“是啊,我住的那小岛上到了夜里黑漆漆的,还总有奇怪声音,多早晚能离开那里啊?”
……
众少年七嘴八舌,那仙侍冷冷垂目,拂尘一扫,高傲转身离去。
众人一惊一默,又是一怒。都对这南府待客之道颇为不满。在大厅中相互说话不肯离去。
木惜迟自视身份与众不同,他暗暗决意:若众人散去,他偏要在这里继续等候,以彰显自身。但现下见众人原地不动,便反想着离开。
木惜迟走出殿门,随便找了个刘伯,对他道:“送我回与归渚吧,今日扑了个空。”
刘伯起初没料到里面人会这么早就出来。一听之下,方知缘由。迅疾传信于自己十多个分身知道。
刘伯一壁划桨一壁向木惜迟打听殿中所发生之事。木惜迟摇头道:“仙门大户,摆谱太过。只怕往后还有三邀四请、六拜九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