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念/漂泊我此生恁多情(291)
木惜迟这里谢过,花影便趁势规劝。他仍旧毫不理会。
待入了夜,只要是听见风动,或是雀鸣,都疑心是南壑殊来了,忙大叫:“师父!师父!”然则每每总是凄然失望。其实浓夜茫茫,天地间就只他木惜迟一人而已。
这日,木惜迟忽觉身畔有个脚步轻轻过来,站在那里,不声不响。木惜迟心内一动,忙道:“师父,是师父么?”
一面说一面膝行过去,跪伏在脚边,“绾儿知错了。师父别不理我。绾儿想跟着师父,哪怕做个洒扫仆役,只要能日日听到师父声音,待在师父身边。若是离开了师父,绾儿生不如死。”
这些日子,哪怕是被同侪欺侮,他也不曾哭过。这时却垂首饮泣,脸上血水纵横川流。
“小木头。”那人开口。
木惜迟一听,慌得撒手。
“是大哥……不,大公子。少主。你见到我师父么?求求您帮我和他说说话,就说我在这里等他……”
南岑遥道:“小木头,你又是何苦。快去养伤。你师父此刻并不在这里。” 说着俯身要拉他起来。
木惜迟用力挣开,不再同他说一句话。
南岑遥见花影所说不错,果然左性牛心,听不进一个字。只好回来叹气。向花影道:“小木头纵然有罪,可罪不至此。我就不信,那些时常游历人间的仙家就没有错手杀一两个凡人的时候儿?”
花影先斟茶与他,然后说道:“这桩事体,我已探听了大半因由。起先是那个在覃州北郊被误伤的凡人,他不知得了哪里的门路,竟让他上达天听,告了御状。所以陛下彻查下来,才查出小木头又续杀了两人。如你所说,一两个不打紧,有第三个问题就大了。且他杀韩氏皇后并非过失,而是故意为之。”
“便是如此,可究竟也无妨啊……”
花影见他激动痛心,一时也不与之争辩。待南岑遥冷静下来,才说:“你在同谁讲理么?如今还有讲理的去处么?”
南岑遥蓦地想起什么,问道:“最先被误杀的那个凡人,算来也轮回几世了,覃州是早几辈子前的事,他怎会还记得?”
花影蹙眉道:“是说那凡人轮回为人,不久前又死了。魂魄到了地下,忽又到阎罗那里告状,阎罗认为兹事体大,不肯就信,岂料这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从阎罗地狱中逃脱,竟而上了天廷。我也疑惑他一个孤魂野鬼何以有这个本事。”
南岑遥插话道:“当时我亲眼所见那人被鬼差拖去孟婆亭,应是毫无记忆了才对,怎么好好的又扯起了前世的事。你可知他后来投胎成了何人?姓甚名谁,以何为生?”
花影道:“本名连他自己也不知晓,小时被卖进班子,艺名叫……”
南岑遥:“是个戏子?”
花影:“也不算,就是个唱曲儿的。”
南岑遥:“有什么要紧么。大约这类优伶能认得许多达官贵人,乃至皇亲国戚,兴许里头有些能人……”
花影道:“不是,这人都在下等戏班里过活。到的地方多是茶馆、乡野戏台子。”
南岑遥摇头道:“这又更奇了。”半日又说,“怎么你先前都没听到一丝风声么?”
花影道:“事发突然,连我也未曾得信。”
南岑遥闷闷不答。
花影瞅他半日,“怎么你不信我?难道我哪里容不下他,非要了他的小命不可么?”
南岑遥道:“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你好歹说情,何至于到这步田地!”一面说着,一面想到木惜迟被剜目时凄惨可怖的景状,仍觉毛骨悚然,惊心动魄,一时伤痛难禁,轰然哭起来。
“好啊!你这是当真疑心于我了!”花影不由怒火中烧,气得说不出话。半晌“哼”的一声道:“怎么他还没死,你就这样心疼起来,你就便如此,心疼他的人多了,你也是那排不上号的,快把那些余情滥意收起来,别教我恶心了。”
南岑遥因一味沉湎悲痛,言语失于考量,此刻被花影几句话挑破弊病,幡然悔悟,忙止住眼泪,转而又道:“壑殊已赶赴紫霄殿陈情,想必天帝慈悲,小木头暂时不至有性命之忧。这几日,烦你看顾他些。”
花影冷笑道:“从前东华宫,而后与归渚,哪一日我没有看顾他,倒用你婆婆妈妈,反来嘱咐我了。”
南岑遥见他薄面嗔怒,心都化了,哪里还能言语机变,唯有软下声气道:“你自是妥帖谨慎的,只是那孩子仍在外跪着,与其说心疼那孩子,我还更担心你些,这些日子你心里又是怎样熬煎呢。”
花影正待反唇相讥,苔痕却忽然出现在门口,神色凝重严肃。“主上叫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