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念/漂泊我此生恁多情(231)
木惜迟直勾勾的目光落在御前宫人眼里,属实是大大的不敬,“大胆!”统领内监拂尘一扫,尖细的声音一呵,“陛下圣颜可是你能窥视的,将天家威仪置于何处!”
木惜迟不耐地瞪了一眼那内监,又转过头来看着皇帝。忽在珠帘微幅摆动的间隙,与之四目相撞。对方锐利的眼神无遮无挡投向他。
木惜迟蓦地忆起,在无念境第一眼见到师父,他便是这样看着自己。想到此处,不禁心里一动,脸上就红了,有些羞涩的低下头去。
那先前问话的白须老臣哭了一程后,抹了抹眼泪,又问木惜迟道:“孩子,你是怎么逃回来的?你父亲可还好么?”
木惜迟心里正美滋滋,羞臊臊的,也没听清问的什么,只管不耐烦地摇头。
一旁的士兵连忙回禀说,边疆戍守的官兵发现他时,已经高烧昏迷,命悬一线。见他身上带着的玉佩是本国宫廷内造的样式,非离了勋贵宗亲不能佩戴,因此未敢大意,立时带回营帐,着军医医治了十数天才苏醒转圜。
实际上,木惜迟心中着实牵系南壑殊,只想一入皇城八成就能见到面了,因而哪里能等得十数天去,几乎在军医刚把手搭在脉上就忍不住睁眼了。
这士兵为了彰显自己奇功,便有意说得百死一生,险象迭出。横竖木惜迟昏迷着,至于昏了几天,他自己如何晓得,故而不怕他拆穿自己。
木惜迟当然什么都知道,只是他心思全不在这上头,趁着众人都专心听那士兵呈报,轻轻抬起头,脉脉凝望着这整个屋里那个离自己最远的皇帝。
他此刻已经十分笃定,这个少年天子就是南壑殊。
“其他的事暂时不要问了,快带他下去治伤要紧。”皇帝一面说,一面端坐回龙座之上。
“是是是……陛下说得极是,这孩子气息奄奄,神情恍惚,只怕受了大罪,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还是等病愈后再细细察问使得。”那白须老臣说着急命传御医,并着人将木惜迟好生带下去安顿。
木惜迟自然不肯就走,巴巴地还想说些什么,可皇帝不再看他一眼,转而已安排起赏赐那几个将领兵士的事情来。见这里没有说话的余地,木惜迟只得先随着宫人退出。
处理罢议政殿的事,皇帝乘辇回寝宫,预备换下朝服,前往南书房公务。统领内监魏铨俯首顺尾地跟在皇帝后头,正要命小太监去倒茶。却见龙床的帘幔紧紧阖在一起。照理,只有晚上皇帝就寝后,这帘幔才能阖上,那些个小宫女们也不至疏忽至此啊。
回头看看皇帝恰没注意这里,忙走上前将帘幔拉开。可刚一伸手掀了一角,竟见里头龙床上端端正正躺着个活人。魏铨这一惊不小,“啊——”得叫出声来。
皇帝原本背对着龙床,听见魏铨这一声大叫,并不回头,反奔至对面墙上取了悬挂着的一柄宝剑,“铮”一声利刃出鞘,转身朝龙榻直劈过来。但在看到了床上的那人之后,又硬生生逼转了锋刃,一剑削在了一旁呆立的魏铨冠顶上。
冠顶被削去一半,魏铨唬得一缩头,彻底腿软坐在了地上。
皇帝心有余悸,站直身子看着床上将将坐起的那人,“你……你……”
魏铨摸了摸脑袋还在,立即恢复了自己首领内监的身份,指着床上一脸无辜的木惜迟,呵斥道:“你满身滚得泥猴儿一般,怎么上了陛下的龙榻……”
此时木惜迟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见,唯满目痴迷地凝视着眼前的小皇帝。只见他已摘了头冠,一张小脸莹泽如玉,秀色夺人。虽有几分难掩的稚嫩,可那眉眼,那薄唇,分明就是师父呀!
“师……”木惜迟情不自禁,站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竟比小皇帝还高出一个头。与此同时,小皇帝执剑横在两人中间,颇有些戒备地怒视着他。
魏铨这时才找到重点,忙没命地高声叫喊起来:“来人——来人——护驾——护驾——”
顷刻便有一队侍卫进来。魏铨指着木惜迟道:“有贼人闯入陛下寝宫,你们怎么当差的,快……快给我拿下!”
侍卫们持长枪一拥而上,这一来木惜迟恐怕要被穿成个刺猬。皇帝忽然喝令:“住手!”
众人忙站定。
“退后!”
众人又退后。
木惜迟站在当间,丝毫没有要还手的意思,甚至连一丝害怕也无,只管“大不敬”地盯着皇帝瞧,一面瞧,还一面“嘿嘿”傻笑。
皇帝问他:“你为什么在这儿,不是让太医带你下去治伤么?”
木惜迟听见小皇帝嫩嫩的嗓子问着自己,心里软的不像话,忍了忍激动的情绪,装可怜道:“我……我好怕,我怕他们害我。从小儿在那个什么岐国就有好些人要害我,我几次三番险些没了性命。我知道陛下是真心待我好,心疼我,所以我就来找陛下了。我哪里也不去,就待在陛下身边。”一面说着,一面汪着两包儿眼泪,好不可怜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