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念/漂泊我此生恁多情(138)
至于究竟是惊惧已极,乃至创伤遗忘,还是被人施了什么术法,导致被迫遗忘。就不得而知了。
南之邈思忖的工夫,木惜迟已理整好了衣裳,起身添茶。南之邈笑着将茶盏递给他,趁他来接时,便拿手掌覆在他手背上。
木惜迟不由得一抖,南之邈便猛一撒手。茶盏应声而落,哗啦啦摔个粉碎。
木惜迟唬得小脸儿煞白,忙蹲身去拾掇。门外忽来一声断喝:“谁许你进门来!”
南之邈同木惜迟皆是一惊,都往外看时,只见南壑殊阴云密布着一张脸向里快步走来。
木惜迟闹不准他这一声是对谁,只怔怔地看着他走近。
“跪下!”
这一声是对自己。
木惜迟心腔猛颤,忙跪下。
正是委屈,又不明所以。
南壑殊厉声道:“一向只准你在外头,谁许你进来撒野!你这刁奴,还不快……”
话犹未完,南之邈出声阻止道:“壑儿,他不过是个小孩子,能可不必深责。再者,是为父命他看茶,他只是奉命行事。”
南壑殊定了定神,向南之邈躬身道:“父亲有所不知,这个奴才很蠢,我恐他脏了我的地,只命他在院内莳花弄草,从不许他进屋来。父亲要吃茶,我只命花影来伺候。”说毕,便唤了花影进来。
“你如今越发大胆了。尊主在此,你不说进来伺候,又去哪里躲懒?”
花影听见南壑殊语气不善,已料着不妥,忙急急赶了来。看见南之邈在内,便也纳闷儿,忙道:“这是没有的事,属下并不知尊主驾临。”
南之邈皱眉道:“壑儿,何必如此。训诫属下哪一时训诫不得,何以此刻大张旗鼓的动气。”又看着木惜迟道:“这孩子并没有什么不是,平白遭你一通申饬,只怕也吓坏了。”说着动手欲向木惜迟身上去。
南壑殊便一把拽了木惜迟起身,问着他道:“怎么还在这里!还不快出去!”说着将他往外一搡。
花影眼疾手快,忙一揽一扶,堪堪替木惜迟稳住。
一颗水珠“啪嗒”滴在手上,花影抬眼一瞧,木惜迟面带泪痕,已将嘴唇都白了。
花影正要说话,木惜迟倏地一挣,飞跑了出去。
花影里外两头儿看看,简直不知如何是好。终究不放心木惜迟,还是追出门去。
这里南壑殊望着木惜迟跑出去的背影,睫羽抖了抖,转过身来,一派清正宁和,“劳动父亲尊驾,不知有何要事叮嘱?”
南之邈听见问,遂将前事丢开,说了原委,又问南壑殊道:“你果真笃定么?”
南壑殊道:“孩儿并不笃定,只是彼时初见,看出她根骨非凡。恰巧孩儿又知晓天族万余年前一段公案,陛下因此有亲生骨肉遗落人间。便私自揣测了,拜托给了叶掌门。叶重阳乃方外之士,于此间没有瓜葛瞻顾,此事交由他甚妥。孩儿也未曾一口说定,只劳烦他带了面见陛下,由陛下自断是否。也再三嘱咐切勿提及孩儿与无念境诸人,岂料他还是吵嚷了出来。”
南之邈听毕,沉吟了半晌方道:“也倒罢了,只是天家血统,万万不得有半分失错。否则我无念境逢灭顶之祸矣。”
正说着话,南岑遥一头闯进来,见到他父亲,先是一怔,半日后方想起,忙规矩站住行礼。
南岑遥陪笑道:“父亲,怎么亲自启动大驾?今儿这日子,孩儿自会携同二弟前去父亲宫中贺拜。”说毕,垂头侍立在一侧,眼睛却不住向左右张望。
南之邈一见便来了气,“你做贼似的乱看些什么!你在你自己宫里待得不自在,又跑出来!”
再一看南壑殊,风华卓著,人物灵秀,实为南岑遥所不能及。更添了气闷,也没心思说话,沉着脸自去了。
这里南岑遥无故被一阵数落,也不觉怎样,待南之邈走后,忙着与南壑殊问长问短,一时又心系着木惜迟。生恐他父亲贼心不死,又做出些没脸面、伤体统的事来。
南壑殊也不多言,直说无妨。南岑遥这才放了心。
一时又说起太子的密信,南壑殊便又将先前同南之邈说的话再说了一遍。南岑遥不禁啧啧称奇,“真是再没有的事都遇上了,可正是佛经上说的‘机缘难定’了。”
南壑殊颔首笑道:“大哥也看上佛经了。”
南岑遥羞赧一笑,道:“还不是花影小爷叱我不学无术,又时常肯温柔劝谏,又叫我如何呢?”
……
兄弟两个凭窗闲话一回,南岑遥也便去了。
且说木惜迟跑了出来,花影在其后追赶,只见他进了西竹林,细瘦的身子一晃,就再看不见了。
木惜迟一路跑到竹林后的悬索桥前,只觉眼冒金星,神亏力乏,难以支持。便扶着桥边的索塔慢慢蹲下,期期艾艾哭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