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一日不醒,我就印下一个,十日不醒,我就印下十个,直到你醒来为止,不知你身上有多少地方够我留印的?”
“这里不够,我可就往别的地方留了。”拉开衣襟,低下头去,唇舌在那好似白得透明的颈子上辗转。
舌头下面是颈边的脉动,一下一下,仿佛能感受到血液的流淌,隐隐之间有炎火之气,在那血液里燃烧着。
“已经一月有余,妖力应当已经融合,再给你一月时间,你若再不醒,我可真的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夜苍穹低声轻语,手指在吻印上轻轻抚弄,要是李南落醒着,便会想到,这确是那行事肆无忌惮的大猫儿会说的话。
等到通身都留下吻印,你还是不醒,我又当如何呢?夜苍穹噙了笑意,平静的眼神底下仿佛压着汹涌暗潮。
“小南落,我一直忍耐着,不去吵醒你,你醒了之后又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才等到你?你这傻崽。”
多久了呢?夜苍穹手指继续轻抚,目光投向了远处,穿过窗棂,穿过枝叶,穿过梵花,好像一直投向许久以前。
当年陆吾身为掌令,一直很有耐性,他自身便是规则,从不感情用事,如今成了夜苍穹,反倒行事专横,肆行无忌起来,处处都与当年相悖。
李南落不是不疑惑的,也还问过他,当年为何选择了放弃神魂妖魄,夜苍穹顾左右而言他,可这个问题还是压在李南落的心里。
身躯昏沉,他的神魂却在虚无之中,又回到了那一片虚空里,噎鸣的声音伴在左右,仿佛是为了能让他安然度过这次涅槃而特地等在此地一般。
“噎鸣,他可知道你在此与我说话?”李南落对着虚无,已经如同对着旧友。
“他可不知道,他若是知道……”停住不语,噎鸣古怪地笑了起来。
“他究竟不想让我知道什么?你又是否还有旁的,想让我知道的?”李南落收敛了手中的炎火,只觉得自己的魂魄仿佛也有了存在,可以感知到手脚身形。
“吾掌控时辰,你想知道的答案,都在很久以前,这也是陆吾不想叫你知道的。”噎鸣神秘兮兮起来,那故作高深的语调,让李南落想起了沈寒三来,倍感亲切。
不等他发问,便见眼前一片白雾,画面却不是上回所见,并非凤储,而是陆吾,凤储的目光总是追随着陆吾的背影,又在陆吾转头之后,连忙敛目。
于是凤储便没有发现,每一次,陆吾看着他垂首掩饰的模样,每一次,似乎都露出一丝复杂难辨的表情。
然后到了那一日,凤储跪地说着“……甘愿追随,生生世世,誓永不离”,陆吾终于目光一顿,仿佛做了某种决定,露出了从未有人见过的表情来。
陆吾去了九天之上,脚下踩着一块岩石,身后斗篷迎风拂动,他一抬首,对一片白茫茫的虚无说道:“噎鸣,我要去做一只寻常的大妖,这掌令我不做了。”
这是决定,而非商量。
白茫茫的虚无好像云彩翻腾,霎时激动起来,“吾不知,为何?”
“有个痴儿,日日傻傻地瞧着我,还以为我不知晓,被他瞧了那么些时日——”陆吾站在那里,仿佛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他竟也有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噎鸣震惊,“汝乃天神,天神无情无欲。”
无情无欲的天神,怎么就要去做妖了呢?既然无情无欲,怎么就会为了旁的而动摇了心神呢?
“你不懂,你不明白,你是时辰,存在于天地,而我有血肉,哪怕天神无情无欲,无法回应……”陆吾掌令是对任何人都不假以辞色的,他便是律令,此刻却拧起了眉头。
“可看着他,看到他每次装作无情,我这里便难受起来。”他捂住了心口,“每次看到他对我恭谨顺从,与我对敌血战,看到他甘愿为我而死,我这里便难受,便会痛。”
“天神无情,我不该对他不同,可我为何做不到?”旁人眼中无情的律令,规则本身,竟露出了疑惑和痛苦的神情。
“汝欲寻那答案?情愿散去神魂?而后呢?你成了寻常的妖,忘记前尘,又如何找到他?”噎鸣纯然的疑惑。
“我会在他的魂魄上留下我的血,以此为记。”
李南落完全没有想到,这便是夜苍穹想要隐瞒的,他看到了他和噎鸣的对话,也看到了陆吾后来选择的路。
从天神坠下凡尘,从神到妖,将神魂一点点从本身的魂魄上剥离开来,犹如抽丝剥茧,将魂魄之中每一丝每一缕神念,从自己的灵魂深处抽离出去。
犹如酷刑。
噎鸣有意不让他看见那场景,只见一片白雾,隐约之间有一个人形被固定在那岩壁之上,看不分明,却可看见血肉分离,神魂飘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