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王败寇+番外(61)
过午三刻,顶着顶热的天人都想图个凉快,要么早早回家休息要么尽快去办公,街上的人少了一半。庚姜推着轮椅,沿街边有宽檐的阴影下行走。轮椅上的霍阗膝头端鸟笼,热得表情中隐有不耐。灰鸽倒是愈发精神,甚至在下个转角口激动地扑腾起翅膀,咕咕吵闹起来。霍阗觑它一眼,嗤道:“想家啊?”
它当然想,并且想得要发疯了。这人有眼无珠,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同是禽鸟之间的巨大差别,一只顶顶尊贵的鸽子怎么就能和篱笆里圈养的鸡相提并论?这两天不仅吃鸡饲料吃到哽咽,竟然还沦落到要和母鸡抢窝睡觉的境地。想起过往顿顿有椒盐花生米的日子,悲从中来,它一只鸽子,年芳六个月,这时候才意识到幸福的难能可贵。想家,太想家了。
庚姜且行,路过一根柱子时突然被霍阗叫住,“停下,到了。”他瞥头去看,有一人合抱粗的柱上钉了数块装饰各异的木牌匾,都是店铺名,各有特色。转角的商业楼是去年新建的,处在瓦马街最金贵的地段,地价自然也是寸土寸金。建七楼,因为上帝耶 和 华用六天创造世间万物,第七天选择安息,七象征完满,吉利。
每一层都租借一家商号,买卖涵盖的产业无所不包,越往上的租金越贵。于是庚姜从下往上一块块瞧,第七层,第七块牌匾,果不其然是富贵的烫金官字,小叶紫檀木作底,上面写着“悦天府”,一旁缀有中英文字的译名,方正的和圆润牵丝的,象征性地还勾了几片茶叶的形状,想来是个卖茶谋生的老板。
霍阗颔首:“进去,上楼。”
底楼是家顾客纷攘的西餐厅。
过门,他们径直通往最里面的闸门。闸门旁有穿制服的侍者谦卑地恭候,“先生,请问几楼?”
霍阗淡薄吐出一字;“七。”
做这类事情已经得心应手了,等人一进去就拉好门,继续站着。
“好的,请稍待先生。”
处在半封闭的小室内,身后没有路。两人一鸟等了会儿,突觉脚下微震,视野之间变化缓慢,离地表愈来愈远,竟然是某一股钝重的力量牵动起整个小室,带着他们迟钝地上移。
二楼是乐器行,时不时能听见断续的钢琴声。闸门处也有人候着,一个皮肤棕黑穿白色工作制服的小哥,一口不清楚的官话模糊在乐曲里:“二楼已到。”
三楼是养生会所,从宽敞的菱形闸门间隙里透来一股盛放玫瑰的诱香。
“三楼已到。”只听见有人朗声道。
霍阗发现庚姜一直低头盯着脚下那块移动的地板,“怎么着,好奇?”
有时候就这么一点东西也能吸引他的注意力,庚姜在想这是怎么运作的,“……嗯。”
四楼。
霍阗指了指地下:“不过是下面有苦力拽绳,拉我们上来罢了。”
“五楼已到。”
他冷笑道:“资 本而已,有钱能使鬼推磨。”
——是那些藏在最下层见不得光的,没有人样并且根本就不是人的,“鬼”而已。
六。
灰鸽的反应越来越激烈,终于在到达第七层的时候克制不住用翅膀撞笼,导致整个竹笼从霍阗的膝头摔下,圆润地滚了几圈。
“欢迎来到‘悦天府’。”门口应侍罕见地是个面目可亲的东方人。
庚姜弯身拎起鸟笼,霍阗在一旁嫌弃地皱眉:“也就这点出息。”
大楼第七层的装潢风格同余下六楼都不大一样,有中式的内敛含蓄,但雍容华贵是掩不住的。闸门拉开,放眼望去满目黄,偌大的厅堂被纸屏障错分成无数小隔间,单薄油纸上照出虚虚实实的人影,煮茶喝茶的人,谈生意的人,一呼一吸尽是茶香,各色的味道杂糅而合不分彼此,但总归都是让人惬意的味道,这大概就是茶的魅力——茶文化影响了世界百年,至今仍是有增无减。
茶业被东方人越做越好,但生意的红火还要分是在西方地界的红火。出于种族和文化保护,联合署对各区的外产介入有一定管辖,这些年拿到经营可许证的店家屈指可数,悦天府开张没三年就拿到了,它算一家。后来西区的茶叶生意,还属悦天府一家独大。
自楼东面凿通了墙嵌上玻璃,光照极好,但白天都是拉厚帘布掩上,一是隔热,二主要是怕破坏了其间品茶的意境,说不上静谧,因为还有人窸窸窣窣的谈话声,白噪声,小炉台上咕嘟咕嘟烧水的声音从未间断过。
纸屏同时也隔出一条走道,一眼就能望见尽头,轮椅在瓷砖上匀速前行,霍阗堪堪扫了眼,道:“怎么不见你们老板?”
那应侍边带路边回道:“若是找我们当家,先生,还得请您提前预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