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王败寇+番外(162)
外面雨声嘈杂得很,像油锅下水炸成一团时的刺啦刺啦声,让人崩溃又糟糕。年复一年的立夏向来如此,倘若有雨那必定是惊天地泣鬼神,大雨要失眠的人陪它一起痛哭流涕。
艾子最后认命了,把气叹一叹,然后爬起来去小桌边吨吨吨地灌水。想着一尿解千愁,趿拉拖鞋准备去茅房,没想到一开门就差点摔个屁股墩,陈年老痔疮都要叫门口那位阎王爷吓出来。
幸而阎王爷他眼熟,可他自觉最近没犯什么事啊。
“霍霍先生!”艾子在尖叫,舌头都捋不直了,“您半夜三更不睡觉——跑跑跑偏房来干嘛啊?!”
暴雨连闪电,很适合这样诡谲的夜。电光一闪清晰了霍阗的轮廓,那漠然的表情怎么看怎么骇人。他看屋内艾青睡觉安然地翻个身还咂嘴,突然间也有些羡慕了。“失眠,”霍阗说,“我来散步。”
艾子看他坐轮椅,一路滚来的轮轴没有半点泥泞,觉得匪夷所思,“外边下雨,您散步……?”
霍阗补充道:“绕着霍斋的回廊散了一圈又一圈。”
艾子:“……”行,那他没话讲,的确是失眠人会干的事儿。
于是两个同样寂寞的人决定相互抱团取暖,望着连檐噼里啪啦高空泼水似的雨,品味一下人生哲思。
艾子一向是把“解决好奇”摆在人生哲思第一位,恰逢此良辰美景不问点什么实在是有愧心中疑惑,“都半年了啊,”他喃喃,“怎么也不见得庚大人回来呢?”
霍阗:“你很想他?”
“想啊!虽然庚大人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很凶,”艾子挠挠头,他心中自有一套评判标准,“但是他人利索,话不多,做事不逾矩,从来不越界。我认为不干涉下属私生活的就是好上司。”
“这不一晃都好多年了嘛……虽然平时也就这样那样的都是毛病,但人消失了总感觉这日子过得,哪哪都不得劲,”艾子反问回去:“霍先生,难道您就不想他?”
霍先生不假思索道:“不想。”
艾子再提一次音调都变高,“真不想?”
霍先生这次回答得也很利索:“不想就是不想。”
那艾子就奇了怪了,“嗬——既然不想那您失什么眠呀?”
“爷失眠非要和他有关系?”
看这问题问的,“不是,要是您二位但凡有一丢——丢正当关系那小的也会装作耳聋眼瞎啥都不知道,可你们这不正当关系未免也太不正当了吧?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同床共枕个十年八年的怎么着也得有一点——”说教正起劲时突然感觉哪里不对劲,艾子机警地捂住嘴,“……等等,我错了!我是不是应该现在就装作啥也不知道……?”
霍先生笑容和蔼,“晚了,”眼神却很冷冽,刀光剑影中要把艾子切成薄片生煎作下酒菜,“上级关系,你们做下人的,最好还是少私自揣测些吧!”
艾子那身子绷直了,怵着胆子抖两抖。
“那庚大人,他到底干嘛去了啊?”
兴许是这大雨蒙昧的夜叫他心慈手软,或者他对自己人一向如此。嘴含玻璃碴,说归说还是十分好脾气地答疑解惑,大雨一晚不停,天穹隔一道迷障,让人放松又让人守不住心事。霍阗语气淡然,说你们庚大人他起义去了,“临走前还不忘十年主仆恩情,派人刺了爷一刀。”
那刀口子到现在都在疼。
艾子倒吸口凉气,脸色煞白,“起义——?!反了他!!”声音都变了调,“他怎么会……怎么会同您对着干啊?!!你们不是一向很要好么!”
“这半年来西南边境战事不断,我想你应该也耳闻过一些,”霍阗无可何如地摇头,“恩难舍断,可比不上底下追随的一众门徒。前线传来战报,他如今是敌方阵营首领,害群之马,一旦俘获就是格杀勿论。断送前程后路,即便投降恐怕也没有好果子吃,有命如此,不如放手一搏。”
“首领?!还害群之马?!!”艾子人都傻了,这又哪儿跟哪儿,“庚大人他这么老实巴交一人……等等,我之前听说边境挑事的可都不是人啊……”豁然开朗,当即狠一拍大腿,“我就说他不是人——!”
这时他瞅霍阗倒有些同情,那背影是形单影只,看着也只剩萧索寂寥。艾子长吁短叹,唤着霍先生欸霍先生,命苦啊可真命苦,“您这处境可真尴尬,一边是联合署一边是庚大人……夹在中间,是很难做人吧。”
霍阗说再可怜也轮不到他来安慰,“听就听,给爷把瓜子收起来!”
艾子不知道又从哪儿掏出来一把,递给霍阗,“这就是生活啊,”他故作深沉,“要想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就不能和瓜子过不去,唠些人家的不幸也是情操……啊不,我是说,嗑瓜子助眠的,霍先生您要不要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