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年早婚(13)
“隔岸垂杨青到地,乱萤飞又止。”
有一年,姐姐带她去日本旅行,她们因为贪玩错过了返程的末班车。
姐姐一向很有主见,不慌不忙拿出睡袋,就地扎营。
夜晚湿润黑沉,树林深处总传来窸窣声,时近时远。也许是树叶在空中接触,也许是小动物在刨食。
她在山野之中静静地害怕着,每隔十分钟她就要叫一次姐姐的名字,好确认姐姐的位置。
姐姐的耐心非比寻常,纵使困得不行,依然不胜其烦地回应着。
无人添柴的篝火早早熄了,到了后半夜,姐妹俩都被冻醒,索性挨在一起瞧星星。
都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顾奈突然就开始想念妈妈,但她一向克制,只允许自己想一小会儿,再多她就得哭了。
她是那种眼泪很多的孩子,典型的双鱼座,一个以多愁善感、情绪丰富著称的水象星座。
为了转移注意力,顾奈问:“姐,你对阿越是什么感觉?”
阿越是姐姐的未婚夫,两人从青梅竹马到未婚夫妻,一路走来人人称羡,是对公认的璧人。
从“阿越哥哥”改口叫“姐夫”,顾奈没有丝毫滞涩迟疑。
她甚至以为,这世上除了阿越,没人配得上她姐姐。
除了姐姐,也没人配得上阿越。
但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阿越仓促离世,什么话也没留给姐姐。
虽然嘴上不说,但顾奈知道,姐姐心里的伤口如深渊。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
那晚,姐姐睡眼惺忪,碎发在头顶四处支棱着,不修边幅,却有北极星般璀璨。
姐姐想了想,说了句日文。
顾奈日语太差没听懂。
姐姐只好写在纸上——
隔岸垂杨青到地,乱萤飞又止。
对岸的垂杨碧绿,是春天,是夏天,是一年四季。
而你就像一只萤火虫,只想在它的枝条间自在飞舞。
回国后顾奈特意查了诗词释义,看完后心情有些复杂:姐姐尽爱诓我这个傻的,书上说的可完全不是这个意思……
那时年纪小,即使是身边人的“喜欢”和“情深”,顾奈依然看不懂。
此时此刻,她却突然懂了。
她想,她需要一点音乐,或者一点声音。
“学长,你睡了吗?”
回答她的是凝固的沉默。
她整理了一下情绪,继续说:“今晚实在冒昧,对不起。”
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能在更好的场合和他相识,或者干脆不要认识。
但这已经不可能了,今晚的一切都又坏又难堪,她张牙舞爪得像另外一个人。
换回平躺的姿势,她定定地看着天花板。
“顾奈,是我的名字。”
尽管晚饭时奶奶问过她的名字,但她觉得还是有必要正式介绍一下自己。
“小鸽子说,每叫一次我的名字,就像和全世界道一次晚安。”
邵鸽觉得很浪漫,所以她坦承自己从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上了她,打定主意要和她做朋友。
小鸽子真是个又勇敢,又可爱的女孩子呀。
顾奈兀自笑了一下,接着自言自语。
“Good night,顾奈,我也很喜欢自己的名字,学长你喜欢我的名字吗?”
……
“学长的名字其实,也很好听呢。”
纪、修。纪修。
顾、奈。顾奈。
……
“怎么办呢,我好像有点喜欢学长你呀。”
……
背对她的男生一动不动侧躺着,像是不感兴趣,又像是真的睡着了。
她无所谓地笑笑,做了个深呼吸,吹走那根触得她眼皮痒痒的刘海。
又过了一会儿。
“学长,你可以把灯打开吗?我好像,还是会有点怕。”
啪。
灯亮了,光线洒满整个房间。
顾奈被明烈的光刺得呆了下,身边的男生依旧没有发声,只是缓缓将手收回被单里。
“谢谢你哦学长。”
纪修无言,呼吸缓和。
这让顾奈觉得他们之间的情感是节制的,绝不会有大喜大悲。
因为不管你多热烈,他都不会回应你。
他是真正的铁石心肠。
顾奈翻身背对他,长叹一声。
房间终于安静下来,窗外的雨声忽然再次渐大,很好地掩盖了她的心跳声。
她是刚刚准备打车离开春光镇时才想起来,出租车是可以下车后再付费的。
她并不需要问他借钱打车,完全没必要赖在大巴上丢人现眼。
当时的顾奈只是急昏了头,所以才没想起来这个细节,她绝对没有故意纠缠他。
她敢对天发誓。
那么,为什么会想不到直接打车回学校,却选择求助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
她在猫窝边思考了很久,最终得出一个令她匪夷所思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