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在水底游了许久(95)
裴决了然,点了点头说:“已经约了师傅上门调音。就这两天。”
钟影没说什么,试音似的,挨个按下去。
隔着几步,裴决注视她沉静细致的面容,想起她在车上目睹车祸时惶然又不安的神情,心头仿佛有什么碎开了,又一点点地弥合。
琴音跌跌宕宕,跟随钟影的指尖。
他看着她,忽然说:“是我不对。”
音声骤停,钟影莫名转头,目光微微疑惑。
他看着钟影说:“你说不知道怎么处理和我关系——是我不对,影影。”
时隔多年,长大后成熟的自己回头再去看那段时光,和过往的那个少年对视,有些心知肚明,也有些后知后觉。
“我太自以为是了。”
他低下眼睫,眉宇间神情落寞,语气却如常:“我以为每一天、每一天这么过下去,好像能够证明什么,好像就能顺理成章,但其实不是的。”
裴决抬起头,望着钟影:“我如果早一点——至少比闻昭早,是不是——”
是不是你就不会经历这样痛苦的失去。
裴决没有说下去。因为没有意义。
如果说出口的话可以立即灵验,那他早就说了无数遍。在那六年里。
钟影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总是敏锐的——即使那些年的朝夕相处没有带来完满的结局,至少带给他们彼此一份独属的心照不宣。
她站起来,走到裴决面前,轻轻抚摸裴决的面容:“我没事。”
他神色懊丧,目光定定地落在钟影脸上,眼底情绪极深,深到钟影同他对视,一时间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你还记得我小时候把你弄丢吗?”裴决握住钟影抚摸自己脸庞的手,忽然说。
钟影微微一愣。
这件事她一点印象没有,还是后来听两边父母提起才知道的。
“我以为我只把你弄丢过那么一次。”
裴决握住钟影的手,把她抱进怀里,“可是我怎么觉得,我把你弄丢过好多次。”
仿佛砂砾一样塌陷,钟影抱住裴决肩膀,轻轻拍了拍。
过了会,她扭头亲了亲裴决脸颊,小声:“我真的没事。哥哥。”
第54章 新闻
“……这个月搬过去?”
“等琰琰英国回来。她的房间还在装, 要过段时间。”
休息室外常年如一日的闹哄哄。
前来庆祝毕业的学生家长挤满了走廊。合照的、送花的,还有协调统筹的老师跑来跑去、大声点名。隔一阵,不知道哪个准备室里就传出调音师傅叮铃匡啷的敲打声, 不知道的, 还以为今天是个杂耍舞台。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说起栖湖道的房子, 程舒怡虽然觉得搬过去好是好,但平常再要想和钟影聚, 就没新月湾那套来得方便。毕竟,新月湾距离艺术团也不远。以前两个人这边结束了,还能去钟影家里喝点。
她正在翻看手边的演出时刻表,和钟影说着话,忽然发现自己带的其中一个学生的独奏被挪到了稍后的位置。不是说这个位置不好,相反,压轴还是蛮重要的,只是这样临时的更改, 对没怎么经历过正式演出的学生来说, 容易扛不住。
“我出去一下。”
程舒怡紧皱着眉头, 几步走到门口,大声:“聂文老师呢?谁看到聂——哦, 好的, 我去看看……谢谢啊!”
钟影抬头瞧她风风火火闯出去,低头喝了口咖啡,忍不住又打哈欠。
今天的起床时间应该是这半年来最早的一天了。
四点左右她就爬起来刷牙洗脸。那会裴决刚落地到家,这趟飞马德里, 国际长线通常都蛮熬人。不过后面跟着两天的假,总体还可以。
看得出到家有些匆忙, 桌上还随手搁着车钥匙。他站在桌边仰头灌水,身上的制服外套没来得及脱,只松了领带,衬衣领口还是严丝合缝。
放下水杯就见钟影睡衣不整地、梦游似的出来,两人眼对眼,一时都有些愣住。
脑子里还是稀里糊涂的时差,裴决看了下时间,想起来了,好笑道:“这么早?”
钟影真是困到昏倒,头发随手挽了下,一些细碎散落在颈间,乌黑弯曲的发梢洗漱时淋了水,湿漉漉地贴着稍稍敞开的睡衣衣领。雪白的弧度,深深浅浅。她点点头,路过裴决,艰难地动了下嘴皮子,只是“早上好”三个字还没出声,张嘴哈欠打得眼泪掉下来,但她还是很顽强地朝厨房去准备早餐。
入夏天亮得早,不过这会外面黑黢黢的一片,好像午夜刚刚降临。
裴决笑着跟过去,打横抱起钟影,把人抱出厨房。钟影真是困呆了,身体悬空都没反应过来,还在一个劲哈欠。裴决低头吻了吻钟影温热馨香的额角,他身上带着夤夜归家的晚风凉意,披星戴月的,眉眼却奕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