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水(101)
在肉眼可见的一阵阵雨幕中,他们都没有说话,任由雨水打在四只脚上,汇成一股小小的水流,再顺着鞋头快速地、剧烈地流进泥土里。
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前后也就不过二十来分钟,森林就停止了暴雨中的狂欢,重新安静了下来,山斑鸠不知躲在哪里叫着:“咕咕,咕~咕咕咕,咕~”,活干得差不多了,至于后面菌子的长势究竟会怎么样,那就是飞机上款
云南话:讲
闲话——只有天晓得了。俩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十分默契地各自朝自己的住处走。
三美才刚进屋里脱下湿漉漉的裤子,光着腿在简易衣柜里翻找干燥的衣物,就听到手机铃声响个不停,她一边穿裤子一边把手机夹在脸和肩膀中间,听到冯玉斌十分焦急的声音伴随着一点信号不稳定的卡卡声从听筒里传来:“刚才的降雨量太大了,水库涨水太多,山上有几处滑坡了,堤坝加固的地方可能会撑不住,今晚就得疏散群众!很急,三美,你听得见吗?很急!”
看来这老天真是要降大任于自己啊,就这短短一天,所有事都集中在一起了,三美着急忙慌地换好着装,顾不得吃点东西,从桌上拿起一大包东西,一边往屋外走一边给杨俊打电话。
雨后的空气清透且新鲜,一道双彩虹挂在墨绿色的山与山中间,两端分别在仁河水库的方向和山的边缘。小时候奶奶常说,彩虹总在雨后出现,因为它需要从涨水的池塘、坝塘、水库里吸水喝,
我外婆在世时总是这样说。我很想念我的外婆。
想到这个没来由的说法,三美的目光顺着彩虹的轨迹看着仁和方向——要提前疏散村民,这事太仓促了,村民会不会配合?就这么几个小时,杨俊能不能如约准备好赶过来?堤坝能不能保住?今天这一场风雨,光凭她们的努力,究竟能不能顺利躲过去?
疏散群众,这件事听起来简单,实际上相当困难,郑德多这个支书不在,光是先劝服村委会那几个挂名的村民都不容易,更何况是其他人。
说实在的,大家听郑德多的本来也不是真心服他,只不过矮子里拔将军,换个人也好不到哪儿去,不想打破目前的平衡罢了,三美她们十分清楚这一点,所以从一开始,三美定的疏散方案压根就和疏散没有多大关系。
她和日娃带着芬姐她们几个,把三美从省城里印刷带回来的传单一家一户地发,没在家里的,大家就到地里去发,保证人手一份。传单的内容简洁明了,大概意思就是日娃的景青兰花种植专业合作社为了方便将来与农户达成合作,要和仁和村的各位正式认识认识,搞好关系,特意在镇上安排了大马戏表演和神秘节目,不仅有车子接送,到场的农户还能凭户口本领鸡蛋,家庭成员到得越齐,鸡蛋就越多。
原本都是农忙,谁有空去看什么大马戏表演,可听说人家日娃特意安排在晚上,又是车接车送,还有鸡蛋领,有的农户就率先心动了,全家总动员,赶紧赶快地把烟苗移栽完,回家以后草草弄点吃食,洗脸的洗脸、冲脚的冲脚。男的把绣凤凰花样的大红色刺绣马褂翻出来穿上,女的则把衣柜的头巾拿出来,一层接一层地揭开,直到一对小小的金耳环出现在最后一层,再美滋滋地戴上。
最高兴的要数小孩子了,一开始说的还是会有猴子来踢皮球,传到村头那一户时,变成会有猩猩来打扑克比赛,这还了得,这下就算大人不想去,也架不住小孩闹着要去了。
天快黑时,两辆稍显潦草的大巴车摇摇晃晃开到了村口,没法子,要得太急了,这两辆破车还是日娃让王凯找他几个一起打游戏的队友借的。
车是破了一点,可不影响热闹的氛围,看得出来几乎每个人都认真捯饬过了,真正的大马戏还没看到,大家就自发地唱了起来。
日娃穿着一身搞笑的西服,蓝裤子白外套,也不知道临时从哪儿借来的,拿着个大喇叭站在一条长凳上组织大家上车:“有媳妇的抱紧媳妇,没媳妇的互相抱一抱,挤一挤,一会儿就能到镇上啊!”
“哎!谁家的小孩,车顶上可不能坐,快快快,那大哥,快帮着接一把,抱下来!”
“奶奶,您的牙!牙!牙掉了!”
“婶子,狗不让带哈,狗子看不懂大马戏,我帮您牵回去。”
前前后后忙活了半个多钟头,大家才终于给自己的屁股都给安置了一个满意的地方,三美和日娃一人跟一辆车,载满人的车子就像两个沙丁鱼罐头
超载危险并且违法,请日娃站出来接受审判。
,摆着屁股,努力地在山与山之间缓慢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