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绝不会想到，只是一个小学生的毕业派对而已，竟然包下了一整个会所，布置成童话主题，全场的粉红调调和卡通范儿，热闹得就像芭比公主的婚礼舞会。妹妹穿着雪白的淑女裙，长发飘飘，像个小交际花一样，快活地在人群当中转来转去，无限风光。

而我穿着塑料的人字拖，麻袋一样的宽裤子，工字背心十五块钱买的，斜背一个帆布大包。

向母亲打招呼之前，我胡乱理了下头发，安慰自己“乱发粗服不掩国色”。

正在和孩子家长们微笑谈天的母亲，一扭头看见我这副德行，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然后她一把揪住我，拎到旁边的角落里，苦口婆心地对我进行了一番女性意识启蒙。

我一边低头找东西吃，一边对她的教诲不断敷衍。

“……已经成年了，有点女人味好吗？你看那边王太太！”顺着母亲的指示，我扭头看过去，那位少妇正用修长的手指拈起一颗樱桃，缓缓放入微微张开的娇艳小口，舌尖轻触红红的果皮，瞧得人心中一荡好想变成水果。“看到没有？女性的这种娇态最有诱惑力！你是少女，吃相应该比她更斯文、更美丽……”母亲沉醉而羡慕地形容着，然后她猛一变脸，望向我的目光中尽是恨铁不成钢的恼火，“可你倒好，逮着个鸡爪子就往你那血盆大口里塞！”

我无奈地耸耸肩，平时当惯了大爷，我就没当自己是大妞。

母亲狠狠训斥了我好几分钟，直到附近有位太太热情地高声呼叫她的名字，她才笑靥如花地扭身迎过去，临走前还不甘心，又回头剜了我一眼。

我满不在乎，蹲在角落里继续大吃。

突然传来一个清晰的女童声音，满是讥讽与不屑的口吻：“你除了来大姨妈之外，还有哪儿像个女孩？”

遽然回身，入眼是妹妹一脸阴沉的冷笑。

不知什么时候，她悄悄躲在一旁的玻璃柱后面，把我和母亲的对话全都偷听了去。

我“呵呵”一声转过头，淡淡说了一句“你去一边儿玩吧”就不想再理会她。尽管这丫头嘴巴很欠，但我实在不愿意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我很讨厌你！我同学的姐姐，都比你要好看！”她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充斥厌恶，“你吃饱了就快走吧，别在这里丢我的脸，我不想让人家发现你是我姐姐！”

她就像个公主，居高临下面对一个乞丐，骄傲地挺着小胸脯。

我愣了一愣，仔细打量了她一下。花朵一样清新美丽的小姑娘，却因刻薄的神气而庸俗了几分。这孩子还小，too

young，too

sile，她大概不知道，自以为是的万般伶俐，在我眼中，不过鸡贼而已。

无法无天的小孩，缺教养还是缺打击？

“小姑娘，你选V领的裙子到底是什么想法？你又没胸，前后都分不清楚，露出四对肋骨是想证明自己的脖子可以旋转180度吗？”

我慈眉善目，她瞠目结舌。

就这样，我和妹妹之间的矛盾与冲突，全面爆发。

（二）

阿宝默不作声听到这里，想来我不可能无缘无故跟她拉家常，忍不住追问：“你的家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是因，你是果。故事还没讲完，你猴急个屁啊！”

虽然我跟这个妹妹不投缘，但她性格中有一点与我特别相像，就是疾恶如仇。

很不幸，我就是她眼中的“恶”。

这个彪乎乎的小姑娘，展开了她猛烈的排挤行动，每一天都处心积虑地算计我，防不胜防，比如，往我的水杯里放洗厕剂，摔破东西栽赃再打小报告，偷我的日记本拿给母亲看，大清早爬到我床头邪恶地说“你爸爸死了！别来抢我爸爸”，看我惊醒时泪如泉涌便得意大笑……我越是失落，她就越是开心。长辈眼中的她总是可爱讨喜，而我则越来越孤僻冷漠，恶性循环之下，她顺利地争取了父母的专宠，将我孤立。

我将她的一言一行冷冷看在眼中，既然惹不起，咱就躲吧！

于是我想，与其在家里憋屈急了失手打人，挣个有期徒刑三年，不如出去打工，挣个块儿八毛的。等攒够了去北京的路费，我就体体面面地投奔老杨去，给他一个大惊喜：废柴劈一劈，也是能燃烧的嘛！这么一个难得的表现机会，当然不能把冲喜变成奔丧。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抄个破碗，拄个哭丧棒，一见到老杨，先颤巍巍地把车票掏出来：亲爹啊，来时的火车票给俺报了吧，俺饿啊……估计老杨马上白眼一翻，吐出一口血团，然后我就有人肝吃了。

走进附近的一家快餐店，我准备找一份洗盘子或跑堂之类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