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也很少牵他的手。

在路边一家比较高档的餐厅吃了饭，他们来到了一个很大的广场，说它很大，因为小男孩觉得自己就读的小学也不过就是这个广场的大小。

在广场的一处喷泉那里，父亲放开了他的手，俯身来说，“在这里等爸爸一下，爸爸去给你买水。”

男人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挥挥手，再要走时，被人牵住了衣服下摆。

男人恐慌了一下，在那一瞬间，眼里凝聚出一些犹疑。

“爸爸，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小男孩牵着大人的衣服下摆，西服的下摆，抬头看着回过身来的大人，眼中一片澄明。

“灼日？”男人回身蹲下来，平视着男孩子，平时总是不太关注他的，原因实在是难以启齿。

“爸爸，答应我，不要和妈妈离婚，好好照顾妹妹。”小男孩仍旧是固执的说，手紧紧攥着男人肩上的衣服。

男人蹲在那里没有动，原来，自己的挣扎，孩子都看在眼里，他什么都明白，几乎是能够感受到自己童年时的力量，在这个幼小的孩子身上重现。

“爸爸会尽量。”男人回答着，感觉到小男孩松开了手，慢慢的，一根一根手指的，放开了他的衣服，然后退了一步，从他怀里退出去，他第一次抱他，还是这样站着的半抱姿态。

“谢谢爸爸。”小男孩站在那里说着，然后微微笑起来。

男人也笑起来，真的像是看到另一个自己，他起身往广场外走，再也没有回头，答应他的事情，他会尽量做到的，尽最大努力。忽然感觉自己这个不算熟悉的儿子已经长大了。

小男孩站在喷泉前，慢慢的夜幕降临了，热腾腾的蒸汽也没有了，喷泉上有了彩灯，慢慢的人褪去了，他还站在那里，等着不会回来的人把他捡回去。

小男孩最后终于是缩在喷泉角落里哭泣起来，低声啜泣，他不是害怕不可预知的未来，不是害怕挨冻受饿，他好怕，他好怕再也见不到他的妹妹，他最关心的妹妹，需要他的妹妹。

八岁的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人，为了各种各样的利益，做着各种各样的昧心事，他不知道自己为何知道。他不知道人和人之间何以如此复杂，可是在学校里听到不同的老师在人前背后的对话，真的让他觉得难受。

他最喜欢的是他的妹妹，她还没有上学，她不知道任何事情，关于这个世界的事情，她都不知道，她对书上的故事有着自发的喜欢，可是不带任何世俗的偏见。

他最爱的人，就是他的妹妹，他以为他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可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爸爸，你高升了之后，妹妹会像个小公主一样长大吗？

直到一个星期后，他来到一个小区，门口的守卫看了他，只当是在外和人打架了的公子哥儿，放了他进去，还低声下气的问要不要送他回家，他拒绝了。

随意走到一家人门口，敲了门，他轻声说，“先生，能给我一杯清茶吗？谢谢您了。”他想要的，不过如此，对他来说，有时候一杯茶比米饭更加重要，他害怕饥饿，可是，另一种饥渴更让他难受。

他爱茶，因为可以保持平静，因为泡茶的时光最是安静，可以看到妹妹的笑脸，在对面浮现，眼睛大大的水汪汪的看着他。

没有料到的是后来的事，忽然成为了另一个人，忽然拥有了一个父亲和另一个妹妹，忽然觉得对这个家有了责任，想要继续父亲的事业，同时，把对妹妹的关怀也转移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她们很不一样，妹妹很娴静，即使只有五岁年龄，也不吵不闹，父母吵架时就会躲到他怀里发抖，不叫不哭。可是沈曼，非常专横霸道的性格，他可以这么说，毫不过分。但是，没有生过她的气，不知道是因为知道无法补偿自己的妹妹，还是为何，总是迁就着她，或许性子里就是这样。

在沈家的生活真的是很舒适的，除了沈曼时不时的恶作剧，他仍有闲心挑选好的时节带着沈曼出外采风。他做一切可以做到的，是这家人收留了他，他没特别感谢，却也知道知恩图报，后来的后来，是父亲的为人让他折服。

对自己的父亲，印象总是模糊的，和他一般温和的人吗？可是父亲是不一样的，父亲的眼睛深处有着对权力的渴望和执着，那是一种无法掩埋的野心和欲望，他没有，可能因为爱茶的缘故，要不，就只能归结为妹妹的原因了。

妹妹面前的父亲，就是那样一个温柔的人吧，妹妹心里的他，会有多大分量呢？是否也只是另一个父亲的翻版和延续？或许，多年之后，那五年的生活，妹妹记忆里仅有的两三年的回忆里，根本不再有他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