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看得见(17)
有天晚上,他睡到一半时惊醒了。其实是被煤球舔醒的。煤球以前被他爸打怕了,睡觉的时候也很警觉,听见一点动静就“噌”的起身,一醒了就来闹他。
凌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了声:“煤球,怎么了?”
煤球低低吠了一声,望着陈秋白卧室的方向。
凌云抬头一看,瞧见她的卧室门居然开着。他顿时没了睡意,一骨碌下了床。然而,他刚冲到门口,就跟陈秋白撞在了一块儿。
陈秋白捂着脑袋,恼恨地瞪着他:“你上我屋做什么?”
凌云连忙解释:“我看门开着,以为你有什么事……”
陈秋白没做声,站在门口没关门,心里想着正好凌云也醒了,她要不要趁机去上个厕所。
前两天她和爸妈回老家给爷爷祝寿,堂哥把不用的初中教科书都给了她。今天下午她出于好奇翻了翻生物书,讲到遗传病的时候,书里配了几张病人的照片。因为照片是黑白的,看上去十分可怕,她被吓得一晚上没睡好,半夜想上厕所也不敢去。偏巧这晚还停了电,她一次次地来到卧室门口,始终不敢出去,开门关门声吵醒了煤球,把凌云也叫醒了。
凌云借了月光看了她一眼,见她似乎有些不自在,猜出她要上厕所,故意说:“我去上厕所,你去不去?我给你打着电灯。”
陈秋白心里虽然不愿意,但迫于形势,也只能答应。
两人一起来到洗手间门口,陈秋白先进去了,凌云背身站在外面,拿手电筒替她照着。陈秋白洗了手出来,又换凌云进去。
上完厕所,两人关了手电筒,轻手轻脚回了卧室,生怕吵醒爸妈。
凌云一直把陈秋白送到卧室门口。陈秋白踌躇着,没有关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凌云以为她还有事,也没有走,在门前默默站着等她开口。
陈秋白咬着嘴唇,纠结了一会儿,问:“你的腿还疼吗?”
凌云对于她突如其来的关心有些意外,忙说:“早就不疼了。”
“那就好。”陈秋白说。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上次我不是故意的,你别误会我,我没做过坏事。”
凌云恍然大悟:原来是怕他觉得她是个坏女孩啊,她是父母、老师和同学心中的完美少女,对自己的形象非常在意,决不允许存在任何道德上的瑕疵。
可他从来都没觉得上次的事是她故意的。于是,他笃定地说:“我知道,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没拿好暖壶。”
陈秋白放了心,抬手要关门。
凌云想起一件事来,下意识想喊她的名字,却又觉得别扭,最后只能说:“那个,咱俩床挨着,就隔了一道墙,下回你想上厕所,敲一敲墙就行了。我睡觉浅,你一敲我就醒了。”
陈秋白觉得自己肯定不会再让他陪着上厕所,但还是点了点头。
回到卧室,陈秋白有一会儿没睡意。她想着凌云的话,盯着天花板出神片刻,抬起右手在墙壁上摸了摸,心里莫名得安心起来。
白日里看的那些可怕的图片,像墨水般消散在河流里。她在月光里荡漾着,慢慢跌进梦里。
第二天上午,陈秋白有些无精打采,毕竟昨晚睡得太晚了,不管老师讲什么都像催眠曲,困得她眼皮直打架。
第二节课后,她逃了课间操,趴在课桌上睡了十几分钟,精神总算好了一点。
坐她后桌的周小敏做完课间操回来,瞧见她伸着懒腰打哈欠,故作惊讶说:“陈秋白你居然逃课间操!”
“我快困死了,再不睡会儿,后面的课都没法上了。”陈秋白揉着眼睛说。
“怎么?昨晚没睡好?”周小敏坐下说。
陈秋白回过头来,一脸丧气:“别提了!昨天下午我看了我大哥哥给我的初中生物书,有第一章 讲遗传病,里面有好多吓人的图片,尤其是痴呆儿的照片,特别可怕!”
“真的假的?”周小敏说。
陈秋白整张脸皱了起来:“真的!那张痴呆儿照片看起来特别恶心,好像鬼一样,我被吓得半晚上没睡着……”
两人正说着,教室后面忽然“啪”的一声,不知是谁把书摔在了课桌上。
陈秋白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体育委员赵小冬正对她怒目而视:“陈秋白你说什么!”
这个赵小冬是个留级生,单眼皮,黑皮肤,五官并不十分精致,但也还算耐看,因为年纪大了一岁,比班里的男生都高一头。虽然留了一级,成绩还是吊车尾,不过他好像也不怎么在意。他的爸爸是白云镇的镇长,家里条件很好,他是镇上第一个穿牛仔裤的小孩,衣服天天不重样。
年初的时候,他们家搬来了信用社大院,就住陈秋白家楼上。自打赵小冬来了,院里的小男孩都变成了他的马仔,每回出门都是前呼后应。陈秋白听一个去过他家的孩子说,他家什么都有,甚至还有热水器,冬天都不用去澡堂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