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京夜献(58)
此处尚可看见紫星阁的浮光塔,偶尔也能从紫星阁某大殿的围墙外看见冲天的符光,数十张符纸从空中飞过再收回,一阵阵欢呼或惊呼,那是在正斗法的御师们。
逐云瞧见沈鹮站在台阶上没下来,也瞧见了紫星阁那处的热闹,难得开口:“走吧,沈御师。”
沈鹮轻轻点头,人家都拿马车来接了,总不好让白容久等。
马车行驶的途中沈鹮有些忐忑,逐云并未坐在车内,车上也未设下什么封印禁制,沿途的声音从偶尔飘动的车帘外传入车内。缝隙里可见隆京夜景的一角,琉璃般的灯火从悬桥坠下,直至从繁闹的街市跨入凌枫巷,朱瓦灰墙,十步一名御灵卫值守,待马车停下沈鹮才惊觉,她已到公主府了。
宣璃长公主的府邸在建造时,还未出十年前万妖攻入皇城那档事,她是帝后唯一的女儿,自幼聪慧,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耗费三年给她建成的公主府,必是隆京城内举世无双的府邸。
沈鹮立在公主府前,抬头看向白玉砌成的匾,再看向浮金的大门,忍不住狂跳的心,只对逐云道:“带路吧,逐云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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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华殿内烛火点燃得不多,昏黄的光几乎照不到层层珠帘之后的榻上,可蜷缩在角落里的人影依旧有些显眼。
他周身颜色蜕化成银白,哪怕没有烛火的照入,窗外透过薄纱流进殿内的月光也能将他点亮。殿内的妖气很浓,似是清冷的雪莲盛放,加之凝华殿内特别调制的香,两种香味混合在一起直叫人府内生寒。
珠帘内,泛着银光的身影如一座雕塑,珠帘外,端坐在桌旁的东方银玥以手抵额,也静默了许久。
近来事物繁忙,尤其是紫星阁重启,天穹国各处的御师纷纷上京入阁参加比试,即便小皇帝派了卞翊臣坐镇还是叫东方银玥不太放心,于宫中忙碌了多日她才恍然白容这些日乖巧得有些特殊,没有入宫找她了。她本还以为白容也在忙碌紫星阁内事宜,却没想到他会将自己缩在凝华殿足足六日,不曾踏出一步。
东方银玥推门而入时便嗅到了殿内的妖气,脚下一顿,立即让逐云在外等着。
她熟知白容妖气的气味,正因为如此,也想着在外掩盖着什么,故而东方银玥从两年前便命人调制了与他妖气极为相似的冷香,冷香充斥了整个公主府她会经过的地方,但到底与他的妖气还是有细微差别的。
“白容。”东方银玥关上门,唤出这两个字后便见珠帘后蹲坐软塌角落里的白容身形一晃,细微的动静折射如皎月珠光,东方银玥微怔,隔着几道珠帘朝他看去。
朦胧的,并不真切,只有那满头铺散的银发让她恍惚想起十年前冬至隆京落下的那场大雪,也想起来少年是她从雪地里捡到的妖。
记忆中,东方银玥只两次见过白容化成人却完整地露出妖性的模样,一次她刚稳定了皇宫局势,哄睡小皇帝,疲惫地赶往紫星阁收拾残局,又在皇宫通往紫星阁的那条路上,看见正在吞宫女手臂的少年。
周身纯白,无杂色,通透得像是雪化作了精灵。
第二次白容已经被人送至公主府,东方银玥几乎忘了他,在宫中忙碌两个月,经小皇帝提醒才想起那日是自己的生辰,本该是举国为她庆祝,是她从皇宫沁园迁出去公主府的日子。
东方银玥那夜还是去了公主府,彼时公主府中只有几个洒扫的人,她又看见了浑身纯白的少年,身上穿着华贵的衣裳,却因为不会洗漱弄得脏乱不堪,没人教他礼仪,也没人喂他吃食,他就蹲在凝华殿外啃花。
那些被人用来讨好东方银玥的各类名贵的能在冬季开花的盆栽,已经被白容吃了大半。
从那天起,她便将白容丢给了专门的人,教他如何收敛妖性,如何将他本来的颜色掩藏,做到从外观上去看便是一个完完整整的普通人。
自那之后,东方银玥便没见过真正的白容了。
“你怎么了?”东方银玥正要朝他走去,又听见白容沙哑着声音道:“殿下别过来。”
他的声音带着恳求与恐惧,不知他究竟害怕东方银玥会看见什么,总之,东方银玥脚步顿了顿后转身坐在了桌旁,两厢静默,白容也给不出她为何他会变成眼下状况的解释。
若不是满室妖气,若不是屋内的烛火偶尔晃动,静坐的两个人便像是互不知晓彼此存在,谁也没打破这份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