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京夜献(359)
越靠近人群,便越能听见一些人声。
白容才走上街道,几个与他擦肩而过的妇人正在低语,手上摆弄着刚从梁夫人那边买来的新鲜花朵,笑吟吟地谈起银杏巷里的明月府。
“据说那位银玥娘子的相公回来了。”
“难怪,平日里不爱出门的人今个儿出来,还买了不少菜,可不就是家中男人回来了想要做一顿好酒好菜团聚一番。”
白容脚步一顿,僵硬回眸,看向那两个挤在一把伞下的女子。
明月府是他买的宅子,银玥娘子也只能是殿下,那殿下的相公是谁?
女子越走越远,声音遥遥传来。
“你说那银玥娘子的相公是做什么生意的?好些年也不见回来的,留着这么娇滴滴的漂亮夫人在家里也不想念吗?”
“行军打仗的三五年也该回来了,他竟比行军打仗的还要忙呢。”
“你可见过她相公长什么模样?”
“没见过。”
“我也没有。”
……
白容愣怔于雨中,好半晌才想起来呼吸,他心口憋闷得发疼,再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雨还在下,一如暴雨连天的隆京,可此处春雨冻人,隆京却入了盛暑。
一道轻声的笑破开了街道上嘈杂的声音,立刻刺穿了他的心。
白容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连跑几步,终于看见了东方银玥。
她穿着一身柔软却不华贵的衣裙,盘着简单的发髻,两根绿玉簪子簪住发丝,一缕挂在胸前,没有繁缛的装扮,此刻的东方银玥就像是被绿叶簇拥着的浅粉色的木芙蓉。
破旧的油布越过了街道半边,茶坊内的妇人挺着大肚子给小方桌上了一份茶酥,东方银玥就坐在那里,身边还有梁夫人等几个与她年龄相仿或比她大上几岁的女子。
梁夫人负责说笑,旁边的人负责迎合,声音远远传来,是聊起了西街某家成亲时闹出的笑话。那新郎因为过于紧张,还没进门先被门槛绊了一跤,直接给门内的亲伯舅婶们磕了个头。
提起这儿,连带着茶坊的妇人都哈哈大笑。
东方银玥端坐在市井人的中央,待到笑话说完,也抬起手遮住了嘴,眉眼弯了弯。
她未曾加入到那些家长里短的话题中,她也与这些格格不入,白容远远看去,越看心沉得越深,呼吸也愈发地困难,因找人焦急而红的眼眨也未眨,顺着眼角不知落下了泪还是雨水。
她不该在这儿的。
白容正要上前去带走东方银玥,可踏出两步又有些胆怯,他抬头望向这还在落雨的天,心头揪成了一团。
她不该在这儿,又要去哪儿呢?
周围街市上的人来人往,无一人映入白容的眼中,那双化作人形便隐藏成黑色的瞳孔渐渐被雨水淋成了浅淡的金色。眸中,两岸商铺化作灰烟,唯有东方银玥一人端坐在半明半隐的茶棚内。
她正要抬起手去拿根本不存在的茶酥,白容呼吸一窒,藏在袖中的手握紧到刺破掌心的皮肤,直到他看到东方银玥身边的藤篮中放着的不是那些女子喜欢的花,而是几颗青翠欲滴鲜嫩的菜后,才终于像是崩溃了般往后踉跄了几步。
茶酥将要入口,东方银玥的手腕被人握住。
梁夫人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抚着心口大喊:“吓死我了!”
周围几人都朝握着东方银玥手腕的少年看去,东方银玥也抬眸看向白容,眼中不明所以,她轻轻眨了一下眼,笑问:“你怎么来了?”
问完似才发现他已经被雨水淋透,又担忧地蹙眉:“怎么出门也不知撑一把伞?看你身上都淋……”
她的话还未说完茶酥便落在了桌上,白容拉起了她,用力地将东方银玥抱在怀中,他无法遏制心中的恐惧与慌乱,可也不敢打破,于是什么话也没说,只在脑海中不断安慰自己。
这样是最好的,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
只要殿下还在他的身边,只要她还活着……
“哟,这位……”梁夫人带着笑调侃:“这位就是银玥娘子的相公吧?长得真是俊俏。”
“不是说他相公外出经商十载未归吗?怎这般年轻?”旁边的人低声去问。
梁夫人的笑也挂不住,与那几人小声嘀咕。
吵死了!
白容想捂住耳朵,他不想听见这些声音,他不想知道他离开了多久,他也不想知道东方银玥等了他多久。
他明明是……明明是在东方银玥睡下后离开,又赶在天亮前回来的。他明明、明明已经很努力地将一切都维持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