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京夜献(286)
所以这咸湿的海风带着浓烈的腥臭气阵阵传来,连着瘴毒也混杂其中,海龙王的妖气完美地遮蔽了瘴毒的气味与形态。若非霍引吹了太久的风察觉到不适,沈鹮也不敢完全断定自己在海水中所见是不是她一时看错了。
她的眼,从来与众不同。
可见妖气,也可见瘴毒。
东海之上的瘴毒与海水混杂在一起,海中妖灵或许早已被瘴毒侵染,失去理智,亦或爆体而亡,所以凌镜轩才会说海生妖越来越少,就连云贝也成了稀缺之物。
寻常御师所见瘴毒,或是水的形态,如万两金楼水牢中与水相染的黑墨,又或是雾气的形态,好比南溪坡被温泉蒸腾出的黑气。
一旦瘴毒化作了风,他们便不能看出了。
妖倒是能看见,只是而今兰屿不敢让妖进入海域,那些船上的御师也就不知道,他们在海上吹久了风,其实衣袂与发丝上,多少都沾了些瘴毒之气。
不过这些人中,倒是有一个例外……
沈鹮再度朝小楼看去,收回目光,沉思片刻。
眼下不是和霍引谈话的时机,她抚上霍引的眼道:“相公闭上眼休息一下,待我们到了兰屿,关于东孚海龙王的故事,或许就能了解透彻了。”
霍引乖顺地闭上了眼,他轻轻将额头磕在沈鹮的肩头,鼻梁抵着她的锁骨,声音闷闷地传来:“我缓缓就好了。”
她知道的,霍引的血液与众不同,他不会轻易受瘴毒影响,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拿霍引冒险。
她抚着霍引的发丝,又听见他问:“我对夫人有用吗?”
沈鹮微怔,回答道:“相公自然是最有用的,不过……你为何会这么问?”
霍引轻声道:“白容说,我不能永远仰赖着夫人,也需得做对夫人有用的人,需得要夫人仰赖才可。”
“白容是狗,狗只会犬吠,说不出人话的。”沈鹮蹙眉骂了白容一句,回想他何时能与霍引交谈这些了?仔细想来,大约是惊蛰时分,霍引在中融山中教他如何度过二次生长痛,如何隐藏龙鳞的时候。
但他好端端的,教霍引这些做什么?
“我觉得,他说得有几分对。”霍引搂着沈鹮的腰,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间与胸前,于微凉的夜风下温染着衣襟:“我也想成为夫人的依靠。”
沈鹮轻轻替他揉着额头,舒缓风中瘴毒带来的难受,轻声道:“白容与长公主殿下有情,他们的关系促成了他要成为对公主殿下有用的人,高堂明镜下暗流涌动,尔虞我诈,他不敢让自己无用,不敢成为公主殿下的累赘。”
“相公与白容不一样。”
沈鹮道:“我与长公主殿下也不同。”
“我没有那么多压力,也没有远大的报复和理想,更没有一个国家的重担扛在肩上。我孑然一身,又天生不爱上进,只想着将相公的心找回来,日后与你游山玩水逍遥仙野,你负责貌美,我负责聪慧,岂不乐哉?”
沈鹮说完,还有些得意地笑起来。
她当真是这样想的,日后与大妖快活着过一世,不要琐事缠身,只要自由自在。
磕在沈鹮肩头的霍引缓慢睁开了眼,清澈的瞳孔中偶尔闪过几点海面上折射而来的光,他沉默许久,轻叹道:“夫人说得真好。”
巨船小楼之上,薄薄一扇木门后,端着书籍正在看的凌镜轩灵敏地将楼下一人一妖所说的话悉数听了进去。
他手中的书翻开时是这一页,许久过去后,还是这一页。
游山玩水,逍遥仙野,一个负责貌美,一个负责聪慧,无需成为他人的仰仗或依赖……
沈昭昭说得,当真很好。
巨船靠岸时,天还未彻底亮起,东方未白,天空由漆黑变成了深蓝。
船只并未直接靠在兰屿岛上,而是停泊于围绕着兰屿的群岛旁,一艘船一座岛,沈鹮因算得上是洛音的客人,故而与凌镜轩一同下了船。
至于那些被关押起来的御师与他们不在一条船上,也不于同一个小岛上岸。
到了岛上,咸湿的海风闻起来便清爽许多。巨大的岛屿零散几处村落,山上层层庄家,竟还有半边山茶花,红彤彤的一片,煞是好看。
沈鹮下了船便觉得新奇,拉着霍引四处去看。
从码头下来要穿过一条街市,街市上两排房子门对着门,两边还有摊贩,卖些新奇的贝类摆件或饰品,又或是鱼虾干之类的。
清晨出来摆摊的不多,不过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冒了烟,可见此地百姓勤劳,天不亮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