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京夜献(229)
“即便再过几十年,我也依旧想无时无刻黏在殿下身边的。”白容抿嘴,回想起这两个月发生的事,心下微沉,也觉得不开心。
他的身体每一日都在变化,血液回温,要不了多久就会从一个冷血的蛇彻底蜕变成热血的龙。有时他睁开眼,头顶的龙角便会戳穿皮肤,他不敢让自己这般模样出现在东方银玥的面前,只能避开她。
出宫门时,宫门守卫震惊地瞧向二人紧握在一起的手,一句话也没多说便将侧门打开,毕恭毕敬地垂下头,全当什么也没看见。
出了宫门,白容准备的马车一早便在那儿等着了。
东方银玥看见马车便知道他没回公主府,用的还是紫星阁的车与驰马,再回想起今日所见苍珠海地的妖,上马车前启唇:“你怎不问今日宴席上发生何事?”
“不想问。”白容垂下头。
他的发丝早就全湿了,一滴滴水珠如泪水似的顺着他的脸颊滑落,白容抬袖擦了一下脸,没擦掉他眼下的朱砂色。东方银玥见不得他这么可怜的模样,鬼使神差地伸出自己的手,温暖的指腹贴着少年的脸颊,一遍遍轻柔地抚过,抚去了朱砂印记,可白容的脸还是红的。
他望着东方银玥的眼,与她对视许久,忽而皱了一下眉,再伸手捞过她的后脑,将自己凑了过去。
东方银玥还坐在马车内,白容的大半身躯淋在雨中,唯有肩膀与脑袋钻入车厢。吹久风淋久雨的唇很凉,贴着东方银玥的嘴唇近乎贪婪地纠缠着气息,是雨山枫混着酒气,还有他铺满了马车内的芙蓉花香。
东方银玥的手紧紧地抓着白容湿透的衣襟,攥得满手臂冰凉的雨水。少年的鼻尖蹭着她的脸颊,熟悉的妖气裹挟着呼吸袭来,让她心跳加速,逐渐沉沦。
牙齿咬破了嘴唇,白容血液的味道在唇舌间勾缠,他有些意外地睁开双眼,松开东方银玥后舔了舔被咬破的嘴角,竟露出笑意。
东方银玥触到满手新鲜的芙蓉花,那些花瓣上还有些许朱砂印记。
“这个季节,你哪儿弄来的花?”东方银玥问。
白容笑说:“秘密。”
“那现在,你要带本宫去哪儿?”东方银玥又问。
他还是笑着,故弄玄虚:“等到了殿下就知道了。”
今日是东方银玥的生辰,白容不想提一切扫兴的话题,他只是想让自己精心准备的礼,能赶在东方银玥的生辰彻底过去之前,被她看见。
马车一路往城门疾驰,沿途还算顺畅,但出了城门再往外走便难免颠簸了。
东方银玥手里捧着一束芙蓉花,靠在马车的车窗旁,被风吹动的车帘偶尔掀开一角,可见浓墨般的夜,也有几滴如凉雾似的雨水吹在她的脸上,洗去酒意,渐渐清醒。
她很少离开隆京,却记得这条路的目的地往哪儿。
当年皇兄娶太子妃,便在红绶山司命宫中求了签,签文上说太子妃为吉,皇兄的命中有一凶煞,若他能与太子妃琴瑟和鸣,则可化险为夷。
可太子妃为多番考量的利益所选,皇兄并不爱她,只能做到相敬如宾。
后来苍珠海地进献美人,将羽族孔雀化身的绫妃送到皇兄身边,皇兄对绫妃一见钟情,他没避开他人生中的凶煞。
世人都说红绶山司命宫上通苍穹,可算人命,但因三百多年前周氏观星推运一说后,司命宫便不再算命,只算姻缘。
白容竟将她带来了这儿。
隔着夜幕,东方银玥隐约可见红绶山上的朱色。这才春始,红绶山上的植物刚刚抽芽,便是要化作红叶也得等秋末之后,可偏偏那些红色耀眼,想让人忽略都难。
马车近了,东方银玥也彻底清醒。
不是红叶催熟,却是红绳挂树,缠绕着树枝,从山顶司命宫前一路挂了下来。
大雨无法淋去树上的红,夜风也无法吹走缠绕的绳,飘摇的红绳如一缕缕绶带,惊入梦中。
东方银玥突然掀开车帘,看见白容的背。
他身上的朱砂色与那些红绳的颜色一样,就连鞋上都沾了几点。
要想将这些绳子拴满整片红绶山上的树得要多久?东方银玥算不出来,因为她根本不会去做这种无意义的事。
“司命宫不为妖算姻缘。”东方银玥道:“当年皇兄想为他与绫妃求一根红线绑在司命宫的姻缘树上也被拒了。”
司命宫的人说人命天定,妖命难测。
那时东方元璟已是帝王,可依旧无法坏了司命宫的规矩。
“是啊。”白容道:“我都把剑架在那老头的脖子上了,他也不肯给我一截红线。”